卞氏兄弟一愣,纷纷出了草庐,却见一人豪陶大哭,悲不自胜。
卡滔上前询问一番,才知此人名叫「卡盱」,乃普尚书左仆射卡壶第二子。
而卡滔的祖父叫卡俊,在那一辈中排行第四。卡俊长兄名叫卡粹,生子卡壶所以卞敦、卞壶是从兄弟,卞滔、卞盱两人是「再从兄弟」,但一般不这么叫,因为太生分了,基本上还是称呼「从兄弟」,出五服后才唤作族兄弟。
示滔有点怀疑此人身份,因为他也没见过卡盱,后者出生在江南,不过当对方拿出卡滔亲笔家书后,顿时信了,于是请他入草庐。
卞茂又悄悄溜了出来。
他不傻,知道接下来要谈什么,他不爱听。
不过他也清楚经营维持一个家族不容易,兄长以前多洒脱的一个人,现在为了家业,四处奔忙,这是他以前打死都不会做的事情。
兄长说要养他一辈子,让他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很感激。
他不喜欢服散喝酒、谈玄论道,认为那是虚度光阴。
这一辈子安安静静撰写《马经》,培育出一种绝世名马,在他看来是最有意义、最带劲的事。
他知道这种爱好很奇特,也非常费钱。
别的不谈,父亲去世前一个月,他从广成苑买了十匹母马回来,总共花了六十万钱,这是一般家庭出得起的吗?
这笔钱花下去了,真不一定出什么成果,而正常的母马远远不用花这么多钱,只有广成苑培育的好马才贵一一其实也不算好马了,真正的好马广成苑不会对外卖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进项。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王听说了他的事,遣人送了二十万钱过来,并和天子提及。
天子十分高兴,令广成苑、左国苑各选良马二十匹相赠,并说这才是世家子该做的事情。
或许,这也是兄长支持他继续培育马匹的原因之一吧。
卞茂非常认同天子所说的话。
普通百姓是没有能力做这种耗费巨大且还不一定有成果的事情的,就算做了也不一定保得住成果,很可能被别人抢去了,这只能是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奢靡的爱好。
他是幸运的,生在济阴卞氏这么一个豪门,一生不为衣食所累,不会被人随意欺辱,可以潜心研究。
在马既待了一会,给大将军仔细洗刷了一番后,卡茂才施施然回到了草庐附近。
已是春末了。
汴水对岸的江家坞堡人去楼空,一群跨刀持弓之人在坞堡外的田边走来走去,指指点点。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都是左金吾卫府兵子弟,过来看自家新买的田地。
另有一些百姓偷偷推倒了江氏坞堡的围墙,然后把砖头拾回家,可以修房屋,或者搭个羊舍或猪圈。
好好的一座坞堡,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了,砖头、木梁、门板、窗户之类都有用,都会慢慢被人拆走。
江氏坞堡的命运,就如同过去二十年间其他家族的坞堡、庄园一样,慢慢消失,慢慢被人遗忘。
示茂少时被父亲督促读过许多史书,知道每逢战乱,乡间坞壁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一旦有敌人来袭,就躲进坞壁之中,为此出了词,叫做「坚壁清野」一一壁即坞壁之意。
有普一朝,坞堡大增,数量极为惊人。
今上秉政之后,这种现象似乎得到了遏制,然后慢慢减少。
大梁开国,坞堡废弃者不计其数,且有越来越快的趋势,度田应该是一大原因。
想知道度田的成果,其实看看乡间废弃坞堡的数量就知道了。
这个天下在一点点改变.—
「弟这几日去一趟洛阳,家母有信要交给裴贵嫔。」草庐门口响起了卞盱的声音:「待从洛京回返,再为叔父居丧。」
「伯父知道么?」卞滔轻声问道。
卞盱沉默片刻,道:「家父知道此事,骂我无忠义之心,把我赶出了家门。」
不知道为什么,卡茂突然想笑。
望之伯父(卡壶)可真有意思,有裴贵嫔这层关系不知道好好利用,却扭扭捏捏。
不过,或许他想差了。
望之伯父是忠于司马氏的,但儿孙们怎样,他可能管不了,也不想管,尤其是在李成灭亡的情况下一一父亲去世之后,兄长(卡滔)几乎立刻给江南去信,
结果六盱却到现在才来,若说没有平蜀所带来的影响,鬼都不信。
反正卡盱北上的理由是很充分的,奔丧有错么?至于奔丧期间做了别的什么事,那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莹之,我这便去了。」卞盱退后一步,躬身一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