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挽着洪士鲲的手,走入画舫的小室里面,好几名美艳绝伦的少女正在吹奏乐器,室内陈列精致,案板上则放满了珍馐和美酒。
香气弥漫,让闻习惯了江北血腥味的洪士鲲很不习惯,他打了一个喷嚏以后,才对郑森说道:
“大木,你知道我此行所为的目的吧?”
郑森本来还想和洪士鲲“只谈风月,不谈国事”,没有想到这个经历了豫东淮徐种种惊变的史可法幕僚,已经和当年同自己在南安县学读书时,气质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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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公是南京众望所归的一位天人,留都名流早等着史公回来了……”
洪士鲲直接打断郑森的话头,径直问道:“天下纷乱,北方战事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现在虏与寇相持不下,正是朝廷中兴的大好机会,就不要说些敷衍话语,我们直接来谈吧。大木,令尊意见如何,究竟属意潞藩,还是属意福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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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说家父无所属意,化鹏兄相信不相信呢?”
“这怎么可能?”洪士鲲根本不信郑森所言,“潞王监国,福王总戎,现在天子生死不明,谁能先临机定策,抢先一步拥立某藩继承大统,那就是定策元勋。定策是目下南都最重要的一桩大事,令尊拥福建一省之地,富比王公,郑鸿逵郑总兵又在江南,怎么可能没有属意的对象呢?大木,不要同我再打机锋了吧?如今天下都糜烂成什么样子了!”
郑森不懂洪士鲲为什么刚进到画舫里,就好像揣着一股很大的火气。
可郑森自己也很无奈,他苦笑说:“不瞒化鹏兄,弟之所言,并无半句虚假。家父……家父在潞藩和福藩之间始终犹豫不决,而且他觉得陛下的凶危大事,还没有确定,这时候如果就急着策立新帝,很容易就触到陛下的霉头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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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郑芝龙的能力和胆魄,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在犹豫不决,不光是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支持福王好,还是支持潞王好,居然连对崇祯是生是死,都还没下定论!
崇祯究竟是生是死,在南北消息断绝的现在,那不就只是南都巨头们的一句话而已吗?
郑芝龙怎么会昏聩老迈到这样的地步?
郑森也知道,要让洪士鲲这样有胆魄的志士相信,曾经让大明朝的东南海洋为之头疼的枭雄郑芝龙早就不在了,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现在的郑芝龙,只是一个被财富、被土地、被禄位,消磨了筋骨和斗志的普通富家翁。
当然,郑氏的“富”依旧惊人,郑氏在东南,特别是福建的权势,更加达到了独霸的地步。
但是郑芝龙早就不是那个敢于中流击楫、博浪一击的豪杰枭雄了,郑森最知道他的父亲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郑芝龙在潞王和福王之间犹豫不决,原因很简单,就是怕站错队。郑芝龙心里担心崇祯还活着,所以不敢参与定策之事,也无非是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
郑芝龙作为南都方面事实上的最强者,居然还不如一个从徐州带着几千溃兵逃亡的高谦。
曾经的海上枭雄,现在只是一个希望安稳度过晚年的田舍老人罢了。
在郑芝龙的心中,或许只有更多的田宅,才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情。
“化鹏兄,”郑森叹完气,又向洪士鲲问道,“史公到底打的是什么打算?高镇台驻军浦口,究竟兵力几何?史公又能否驾驭高镇台?南都君子,都欲引高镇为援,好拥立潞藩。福藩方面,据我所闻,自从马瑶草被钱宗伯等人赶走以后,凤阳和滁州方面,就全部倾斜到福藩这一边去了。”
洪士鲲大惊道:“马瑶草何时到的南京?被钱谦益赶走,又是怎么一回事?”
马士英字瑶草,马瑶草便是凤阳总督马士英。
郑森摇摇头,他对南都君子赶走马士英的这一件旧事,也很感无奈。
“拥戴潞藩,是南京君子的一致意见,他们举出福藩有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七不可立的理由。本来凤阳总督马士英也持此议,可是马瑶草为了参与定策一事,专程到浦口会晤留都六部大臣,要与留都君子们结盟。我亦未曾想到,钱宗伯等人居然说马瑶草只是地方总督,无权召集中枢部务大臣讨论定策国事……竟然就把马瑶草赶回凤阳了。”
洪士鲲连连摇头,难以相信,南京君子这是怎么想的?居然硬生生把掌握兵权的马士英推到了福王那边。
“刘良佐和马瑶草关系素来密切,二人同气连枝。既然马瑶草被钱宗伯赶走了,想必刘良佐也站到了福藩的一边?”
郑森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荒唐、荒唐!”洪士鲲大叹道,“南京诸臣荒唐……那黄得功,还有浙抚黄鸣俊的意见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