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复杂的情绪来,一方面他固然恼怒唐子然的“背叛”,而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去面对这“议政”带来的诱惑。
如若当真实施“八督议政”,那这朝廷之事,岂不会任由八大总督议处,至于那朝廷又岂还有今日的独断专行
纵是清流出身,这些年的疆吏也使得张之洞亦深感朝廷、言官牵绊下,事事难为之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开始体谅起李鸿章来,同情起他这些年的苦心维持来。
可如若朝廷再无独断专行之权,言官弹劾又有何惧,甚至就在张之洞抚杯不语时,桑治平却看到了他的犹豫。
“大人,直隶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两广总督李瀚章、闽浙总督卞宝第、四川总督刘秉璋、陕甘总督杨昌濬、云贵总督王文韶,”
此时桑治平甚至未提七督之字,而只是一一道出这七人之名,每当他提及其中一人名字时,张之洞的眉头便是一皱,
“天下总督,系出湘淮”
这句话倒非虚假,这七位里头,李鸿章自然为领,其兄李瀚章素以其为首,刘秉璋亦是淮军名将,而王文韶虽出自湘潭可却受李鸿章举荐之恩。至于刘坤一、杨昌濬则为湘军老将,这天下八督中也就是自己和闽浙总督卞宝第是清流言官出身。
换句话来说,这八督里头的,若是李鸿章心生异心,那这天下世上人本是良莠不齐,为官者亦是各怀心思,所谓之忠心耿耿,不过只是言语。如若八督各生心思,现下纵是朝廷亦也拿大家没办法。
且不说其它人,单就是他闽浙的卞宝第,不正因船政经费被挪用一事,正与朝廷不满之中,而若是到时候,他张之洞逆流而动,只恐怕将招天下相攻,那又岂是他张之洞所能挡,权衡利弊之时,张之洞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天下八督,唯大人与闽浙总督出身清流,而刘坤一、杨昌濬虽于朝廷忠心耿耿,然湘军老将皆曾见曾文正公所遇,今日杭州者倡“兴汉逐满”,子然亦与朝鲜言“汉满平等”,倡“八督议政”,两相呼应,朝廷焉能不起疑心”
桑治平的话让张之洞越发的沉寂下来,这恰恰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如果朝廷待到平定子然之乱后,再行秋后算帐,到那时又该如当难道非要到祸事临头时方才到那时,纵是有心相抵,恐怕亦无力相争了。
与其待到祸临已身时,再行选择,不若可,如此又岂是忠臣所为就在犹豫中大签押堂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香帅,朝廷的旨意下来了”
堂外的话声传来时,赵凤昌紧跟着便走了起来,双手将电报呈给张之洞,接过电报只是略扫视一眼,他的脸色便是一变。
“香涛兄香帅,怎么了”
众人无不是惊讶的看着张之洞,显然朝廷那边是有旨意下来了,难道众人的心底顿时暗叫不妙来,难不成那请罪的折子上错了
“朝廷加封老夫为太子太保”
什么
桑治平、赵凤昌两人的脸色无不是猛然一变,大人请罪的折子换来的却是一个“太子太保”,这如何不让人心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啊,好一个荐之无罪,好一个多年苦心国事,好一个太子太保”
接连几个好从张之洞口中道出时,他那张面上却全是委曲之色,而令他最为委屈的是,朝廷怎么竟然也会看他,难道朝廷就不知他的忠心吗如若自己为当年举荐唐子然的事上折的请罪的折子,换来的的上谕,是毫不留情的训斥,甚至是令其“戴罪报效”,他亦会欣然接受。在张之洞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是作臣子的应受的责难。
可现在,在朝廷非但没有严旨斥责,反倒是千方安抚,全如当年康熙平三藩时安抚王辅臣一般,难道于朝廷看来,这大清国的八大总督,都是当年首鼠两端的王辅臣吗他张之洞就是今世的王辅臣吗想到史书上的那位“圣祖”,所谓“完人”背后实则一个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行家里手,想到王辅臣的遭遇,张之洞又岂会心安又岂会不心凉
这样想来想去,一阵揪心之痛只令张之洞头晕目眩,手心直冒虚汗,终于瘫倒在太师椅上。
而桑治平、赵凤昌一看大人昏倒后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连忙吓得叫道:
“香涛兄香帅”
两人喊了几声后,张之洞睁开了眼睛。
“香涛兄,您不舒服”
桑治平捧起张之洞的左手,在他虎口处略微用劲压了一下。
“好过点吗”
张之洞轻轻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
“把电报发予其它各督现在就发朝、朝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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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阳谋之道求月票
打从满清入关起,设立这“八大总督”后,在旗居其少则五,多则六七八便是不成文的这定例,纵是汉臣,亦先以自家奴才为主。毕竟这八督是国之封疆大吏,在人选上不能不慎之又慎,相比于汉臣,还是自家的奴才更可靠一些,所以在咸丰朝前,鲜有汉臣出任地方总督。
不过这“祖宗定例“从长毛乱起后,尤其是咸丰身死热河后,两宫太后与恭王为保“我大清”的江山,任用汉人剿平发捻起,这汉臣便日受重用,无论是出于犒赏亦或是出于平衡,八大总督便开始慢慢由汉人所把持,时至今日,这天下八督更是尽为汉臣所持,。
天下八督中,因多年来两江为税之重地,有两淮盐税之重,又有漕粮之要,这两江总督的地位于八督中仅次直隶,而为天下第二督,而论其富庶却又为天下第一。不过在过去这些年,其却又受两广、湖广的挑战,加之先后两次出任两江总督的刘坤一,这位湘军宿将,认为社会之富强源于典章制度的优良,抄袭西方技术不如“自力更生”,对洋务派“师夷长技以制夷”理念不予认同,使得两江洋务大都仍为北洋衙门“遥领”,至于刘坤一本人,亦是无操办洋务之心。
不过身为两江总督,虽过去对洋务派“师夷长技以制夷”理念不予认同,但在举国皆办洋务时,因接触洋务增多的关系,使得刘坤一却又不得不对洋务运动表示有限的支持。
不过这一切,从去年起似乎发生了变化日本的濒临亡国的现实,使得刘坤一与诸多朝中大臣不得不清醒的面对外部的威胁,而洋务自强似乎又是唯一的选择,亦正因如此,其才从最初反对采煤及发展铁路,转向有限度的支持比如支持张之洞兴办淮南九龙岗煤矿,以供汉阳铁厂炼焦之,同时亦支持其修建九龙岗至安庆的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