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军营地。
战苍雪对待孟滢一如既往的宠溺,对她的照顾越发的无微不至。
最近这段时间孟滢的运动量太少,为了她的身体健康考虑,战苍雪陪着她在军营里散步。
等她累了便搀扶着她,将她一直搀扶到厨房,让她坐在一边,而他则是在厨房忙前忙后,像个家庭煮夫。
他忙碌的身影,让孟滢心软又心疼。
他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对他说:“你不用什么都顾及着我。”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丈夫照顾妻子是理所应当的。”
战苍雪在孟滢面前总是这般的好脾气,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从未变过。
他给她下了一碗面,面上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和一枚煎蛋,面是清汤的,却香味扑鼻。
两个人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
战苍雪端着碗喂孟滢吃面。
孟滢有些抗拒:“你不必如此的,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端着碗吃。”
战苍雪却摇头:“碗很烫。”
他自然而然的关心让孟滢眼圈发红。
“你都知道关心我会不会疼,难道你就不会觉得烫吗?”
战苍雪笑着说:“我皮糙肉厚,不烫。”
他对她的好,让孟滢既甜蜜又心酸。
他们的立场,主动要成为相爱的敌人。
她做不到趁他不备杀他,他更做不到为了纳兰而将她作为人质。
两人都很痛苦,却又享受彼此在身边的过程。
孟滢一口一口吃着他夹到她嘴边的面条。
面很香,她甚至可以尝出家和爱的味道。
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下肚,孟滢的身子暖暖的。
战苍雪将碗放回,又与孟滢肩并肩向营帐走。
可还不等走到营帐,孟滢边注意到了泰苍关的山体红彤彤的。
她顿住脚步,仔细观看,这才发现那红光是火焰形成的。
火势太大了,营地与泰苍关相隔十里,她都能看到山火。
孟滢猛地回头去看战苍雪,颤抖着唇瓣道:“你让人做的?”
战苍雪还是笑:“是呀,两军耗费了太多时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你非要至赫连军于死地不可吗?”
这话令战苍雪脸上的笑意收敛。
他凝视着孟滢:“清澈,你有时候说出的话,真的很伤人。”
“不是我非要至赫连军于死地,而是我不杀赫连军,赫连军就要杀了我,两国之争,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
“两年前,赫连二皇子赫连桓和顾家嫡女顾望舒在太平城火烧纳兰军,致纳兰军几万人葬身火海,被炸的尸骨无损,手段狠辣无情,不给纳兰军留任何生路。”
“我可不可以像你说的那样,质问赫连军,非要至纳兰军于死地不可吗?”
“孟清澈,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你所依仗的,不就是我对你的感情和肚子里的孩子吗?”
战苍雪第一次对孟滢疾言厉色,可即便如此,他的情绪都是平静的,更不会对孟滢使用粗暴的手段。
孟滢被说的哑口无言,她深深的看了泰苍关一眼,眼里涌动着强烈的担忧,却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走。
战苍雪深呼吸一口气,跨步上前,一把将孟滢打横抱起,大步流行的回到营帐。
他气的额头青筋都在跳动,可还是注意着分寸,将她轻轻放到床上。
“睡吧,睡醒一觉什么都结束了。”
他给她盖好被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孟滢蜷缩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睡醒一觉就结束了?
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战苍雪带着的纳兰军死,要么小舒带领的赫连军亡。
这两个结局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就没有万全之策了吗?
除非两国止战,但这是不太可能的。
纳兰国与赫连国的恩怨太深了。
二伯顾乘风失去双腿的仇,温贵妃利用美人计颠覆赫连国的仇,息之死于纳兰军之手的仇。
小舒和二殿下在太平城时歼灭纳兰军二十万大军的仇,云慕笙和陈最二人诓骗纳兰胤,毁掉傅家的仇。
双方的仇恨太深了,她根本就阻止不了两国交战。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舒和战苍雪任何一方受伤。
孟滢甩开被子,疾步走出营帐,却没想到营帐外有人把守。
那两人见到孟滢,冷漠的命令:“不要让我们难做。”
孟滢不为所动,想要硬闯,两个人眼底闪过冷光,恨不得给她一刀。
但两人不敢这样做,再是厌恶,也要按照将军的吩咐,确保她的安全。
但手段却不温柔。
两人用手臂拦着孟滢,不管孟滢如何用力,都闯不过去。
她看了一眼天边的红霞,那是被山火照应出来的色彩。
她默默转身,又回到了营帐里,急的团团转。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孟滢听到了喊杀和兵器碰撞到一起的声音,还有马儿的嘶鸣。
她再次走出来,却又一次被拦下来。
孟滢焦急的问:“纳兰军是不是和赫连军打起来了?”
守门的人根本就不搭理他,两人面容严肃,眼神警惕。
“你们让我出去,有我在,赫连军是不会伤害战苍雪的。”
两人终于看向孟滢,对她嗤之以鼻。
“你一个赫连国的奸细,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亏我们将军对你这么好,简直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
“你们......”孟滢羞愤的脸色发红,却还是据理力争。
“我对你们的将军是有感情的,我不会让他有事,请你们相信我。”
两人越发的不耐烦。
有一人用力推了孟滢肩膀一把,拔出佩刀,指着孟滢,怒吼:“滚——”
孟滢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脚步后退,不敢继续向前。
外面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战苍雪带领的纳兰军,与赫连桓带领的赫连军展开了厮杀。
喊杀持续了一炷香之久,又慢慢消失,最后再也听不到了。
可孟滢依旧放心不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外面的情况正如赫连桓猜测的那样,赫连军被纳兰军逼的只能向三十里开外的山中而去。
纳兰军抱着必死的决心,似乎要与赫连军同归于尽,声势浩大,势不可挡,将赫连军的气势压制的死死的。
此刻,赫连桓带领着赫连军来到了山口。
摆在他们眼前的山口有三个,不久之前,他才和顾望舒探讨过。
根据三门概率问题,他需要随机算则一条路,随后再排除因山体滑坡被阻挡的那条路,只要放弃第一次选择的那条路,而选择另外一条,那么就有三分之二的概率选中没有被纳兰军埋伏的路径。
赫连桓在心里分析完毕,刚要做出选择,但是他又顿住了。
不行!不能由他来选。
他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识,如此一来就失去了随机性,他在选择的时候,大脑会不由自主的进行分析。
赫连桓想到这里,转头向身后的赫连军看去。
赫连军的目光全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做出选择,他们的眼神满满的信任。
赫连桓在众将士中一一看去,最后眼神落在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士兵头上。
“你,出列。”
被点到的士兵一脸茫然,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他很崇拜二殿下,却从来都没有机会跟二殿下说过一句话,更是得不到赏识。
今日突然被二殿下点名,他受宠若惊。
小兵不敢耽搁,忙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快步走到赫连桓面前。
“殿下有什么吩咐,属下一定万死不辞。”
对于他的忠诚,赫连桓很是满意,他骑在马上,面容严肃的说:
“本殿确实有一件事要你去办,看到眼前的三条路了吗?”
那名士兵点头:“看到了。”
“现在,你就从这三条路中,随机选出来一条路。”
士兵更加疑惑,不明白二殿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做。
“殿下,万一我选错了怎么办?他有些忐忑。
赫连桓却笑着说:“无妨,让你选你就选。”
那人看了看面前的三条路,他没有什么大谋略,只是个听从指挥的小兵,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他更是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见解。
既然殿下说让他随机选,那么他就看哪个顺眼选哪一个。
他抬起手,指向最右边的那条比较宽阔的道路。
“殿下,这条路最宽,我选择这一条。”
赫连桓看向那条路,正如这个小兵所说,这条路的宽度是三条路之中最宽的一条,而且道路两边的野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赫连桓冲他摆了摆手,这个小兵再次回到队伍当中。
赫连将士们不知道赫连桓到底在干什么,但却没有人敢出言询问,他们的头脑如何能与殿下的智慧相比。
左右殿下不会坑害他们,他们只需要听从殿下安排就可以。
赫连桓看向另外两条路,最左边这条路与最右边这条路一样,道路两边的野草也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这就证明,经常会有人从这两条路。
也正是因为有人经常走,所以杂草才不犹豫生长到道路之上。
再看中间这条路就不一样了。
道路明显要比两边的路窄一些,而且路面之上的脚印也很少,野草长的相对茂盛,草叶之上更是一片灰尘。
种种迹象表明,中间这条路已经很久没有人通过了,也就说明,这条路已经被堵死,无法通行,故而才会被人遗弃。
首先就将中间这条路给排除掉,剩下的就是左右两边的这两条路。
根据概率学,刚刚那个小兵选对路径的概率是三分之一,选错的概率是三分之二。
这样一来,那名小兵选错的概率更高,所以,他要换路。
赫连桓想到这里,将目光放到了最左边的那条路上。
两条路看起来相差无几,从外表根本判断不出纳兰军到底从哪一条路布置了陷阱。
现在就要考验他是选择相信刚刚那个小兵的运气,还是选择相信顾望舒所提到的概率学。
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往昔,不管做什么决定,他都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但现在,百分百的正确率不存在了,他就要选择概率比较大的一方。
赫连桓相信顾望舒,所以他选择顾望舒。
赫连桓指向最左边的那条路,道:“走这条路。”
他做出的选择让身后的赫连军分外不解。
既然殿下自己做出了选择,为何刚刚又要让一个小兵来选呢?
他们想不通,有人看向刚刚那个小兵,之间对方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有种打脸的感觉。
赫连桓的心思何等细腻,自是能够认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会给那名小兵带来异样的眼光。
他不可能因为对方寂寂无名,就让对方在军营中说道别人肆无忌惮的嘲笑。
赫连桓跟他们解释了一下概率学问题,当然,士兵们根本就听不懂,但赫连桓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们听懂,而是告诉他们,刚刚那个小兵的选择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他的解释,令其他人再也不会嘲讽那个小兵,大家更加团结一心。
很少有将军会为了一个小兵的心情着想,而他们的二殿下就是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有这样的领军人物,是他们的幸运。
将士们更加崇敬赫连桓,士气也越发的高涨。
赫连桓带领着众将士沿着山路进山,一路之上都十分竟然。
但是肉眼是具有欺骗性的,很难发现隐藏起来的人,而且因为光线的作用,隐藏起来的人却能够轻易的发现他们。
不管纳兰军有没有在这条路上设下埋伏,赫连桓觉得他们都不能放松警惕。
可是要怎样才能起到更好的侦察和防御作用呢?
赫连桓想来想去,只能先派出一队侦察兵在前方探路,他们的大部队在后方慢慢前行。
但这样还不够,若侦察兵有疏漏,他们仍然会置身险境。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赫连桓一边带兵向前走,大脑一边不住的运转。
突然,他想到了镜子。
镜子可以照出事物,如果将镜子放在低处,那个就可以从镜子中看到高出的物体。
但行军之中,他们不可能带着镜子。
赫连桓的反应力特别快,什么东西可以代替镜子呢?
他又突然想到了水。
赫连桓忙勒紧马缰绳,让人给他拿来了一个碗,然后将碗里倒入了水。
就这样,他驾马的同时,还不断观察着水中的情景。
两山倒影在水中,虽然模糊,但却可以让敌人无处遁形。
前有侦察兵,后有赫连桓运用水的倒影观察敌人,在这样的双重保险下,赫连军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前行。
一路之上,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他们安全的进入了大山的深处,找好隐蔽点,开始休息。
修整过后,将士们补充好了体力,便开始在赫连桓的带领下翻山越岭,向着纳兰军设下埋伏的地点而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赫连军果真找到了纳兰军的埋伏地,正是在那个小兵选择的那条路上。
纳兰军藏在树和岩石后面,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赫连桓却带着人从他们的后方攻击了过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纳兰军作战经验比较丰富,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开始与赫连军展开了交战。
但是打来打去,赫连桓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他居然没有看到战苍雪。
难道战苍雪没有在此埋伏吗?
他作为统帅,若是不在的话,就证明此地不是他的主要目标。
想到这里,赫连桓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难道说,此地只是为了迷惑他们的?战苍雪将他支开,另有企图?
他的企图是......泰苍关?
赫连桓暗到不好,他中了战苍雪的调虎离山之计。
对方先是放火烧山,逼迫赫连军出城应敌。
随后又将大部分赫连军引到事先埋伏好的地点,即是想消灭赫连军,也想拖延时间,为的是让战苍雪带领另一部分纳兰军去攻打泰苍关。
山火一时半会灭不掉,甚至会愈演愈烈,泰苍关被两山之间的热浪侵袭,赫连军却还要在承受着炙烤的前提下守城,难度大增,正是纳兰军拿下泰苍关的最佳时机。
这才是战苍雪的布局,一环扣一环,把他都给套了进去。
赫连桓头一次遇到能让他措手不及的敌人,咬了咬牙,打算带兵回城,然而纳兰军死死咬着他们不放,看样子是要将赫连军全部击杀在此地。
赫连桓愤怒异常,领兵作战,与纳兰军对抗在一起。
喊杀之声震天,血流成河,两方的士兵不断栽倒。
赫连桓一时脱不开身,唯有将纳兰军全部消灭,他才能带兵回城。
此时此刻,泰苍关正在被纳兰军攻击。
若是在没有山火之前,纳兰军想要攻占泰苍关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不一样。
泰苍关的守卫军被赫连桓带不城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虽然一直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但被火焰炙烤的汗如雨下,全身都红彤彤的,痛苦不堪。
这比盛夏时节,站在40度的太阳下暴晒还要难受。
赫连军既要忍受烈焰的烘烤,又要对抗城外的纳兰军,简直是腹背受敌。
越热越无法冷静,越不冷静越急躁,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赫连军苦苦支撑了一整天,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了。
很多人因吸入了大量山火产生的浓烟而昏厥,那些没有昏厥的,也因流了太多汗而脱水,开始出现心慌气短的迹象,又没能及时补充水分,症状得不到缓解,最后瘫倒在地,失去作战的能力。
城楼上的赫连军接二连三的倒下。
城下的纳兰军攻势越来越猛烈,直接架起了登云梯,从城外攀爬到城墙上,与赫连军展开了厮杀。
赫连军又可又饿又累,完全不能抵抗纳兰军,最后城门失守。
城门被开,战苍雪带领着纳兰军冲入城中。
泰苍关是没有百姓的,这里处于两国交界,经常会发生战争,不适合老百姓居住。
战苍雪高声命令:"降者免死——"
但是赫连军全部都是铁血男儿,没有一个人愿意臣服在纳兰军之下,体力不支也要抗争到最后。
战苍雪很是佩服他们的勇气,但对待敌人,他向来不会收下留情。
只是杀来杀去,他却没有发现顾望舒。
战苍雪冷笑。
以为躲起来他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战苍雪一声令下,命人将战败的赫连军全部捆绑起来,押解到城楼之上。
随后,他冲城内大喊:
“顾望舒你听着,泰苍关已经失守,赫连军也已成为了俘虏,你若现身投降,我可以饶他们不死,你若是不出来,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这一声夹杂着内里,在泰苍关上空回荡。
躲在暗处的顾望舒听到了战苍雪的威胁,看到了城楼之上被作为人质的赫连军。
她咬紧了牙关,死死的盯着城楼。
没想到泰苍关这么快就失守了。
战苍雪竟然突然出现在了泰苍关,那么殿下如何了?
顾望舒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