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查案截止,苏雨霁失踪,明华章出城,镇国公让她回府,所有事情一下子堆到她身上,明华裳一瞬间?脑子发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到底该听谁的她多么希望现在能从天而降一个救世主,帮她找出凶手,找到苏雨霁,解决所有难题。
然而她知道,世上不会有救世主,她只能靠自己。
明华裳紧紧攥着手指,强迫自己冷静。她不禁想,如果现在明华章在这里,他?会怎么办呢
想到他?,明华裳纷繁慌乱的心仿佛抓到了浮木,试着顺着他?的思路想。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先稳定所有人的情绪,然后排优先顺序,办最重要的事。
明华裳便也跟着想,对她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这个问题才出现在脑海里,明华裳就有了答案。毫无?疑问是家?人,明华章这个时间?出城肯定有他?的盘算,无?需明华裳操心,相反,苏雨霁才是最应该担心的那个。
苏雨霁很可能是她的姐姐,明华裳不能让她出事,一定要赶在苏雨霁被幕后之?人操控之?前,告诉她一切真相。如果苏雨霁中了幕后人的圈套,来?镇国公府认亲,那所有人都要完。
她得?赶紧找到苏雨霁。
其次是破案。明日期限就截止了,如果破不了案,所有人都会被女皇迁怒。她不是京兆府的人,可以置身事外,但其他?人不能。并肩作战这么长时间?,她不能不负责任地抛下队友不管。
相比之?下,镇国公让她回府避风头,才是最不重要的事情。这当然是种自保手段,但当缩头乌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女皇斥责邵王和魏王世子,她又不是皇族,忧心也无?用,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
至少保证自己的家?人不要在这个关头递把柄给敌人。
明华裳拿定主意,心湖冷静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明华裳对招财说:“你带侍卫来?了吗”
招财点头:“带了。”
“好。”明华裳说,“现在派最得?力?的人去京兆府,将父亲的话转告谢舍人,之?后如何行动听谢舍人安排。你带一个侍卫留在这里,帮衬羽林军,剩下的人跟我走。”
招财下意识应下,诧异问:“娘子,您要去哪儿”
“苏御史家?里有点事,我去帮他?找人。”明华裳将自己原本的计划交给招财,说,“这几户人家?我本打算仔细问问,但时间?来?不及了,你帮我问完,然后就回府等?我。话重点要问这些,无?论?听到什么,你都记下,回府后告诉我。”
招财和明华裳一起长大,两人默契十足,明华裳非常放心让招财去问话。别?的不敢说,但论?起打探消息,羽林军未必比得?上内宅丫鬟。
招财犹豫:“可是国公说……”
“我身边带着这么多侍卫呢,不会有事的。”明华裳说,“放心,父亲那边我去说,不会让他?牵连你的。好招财,你帮我这个忙,等?回去我给你买松子吃。”
招财是明华裳的丫鬟,这些年习惯了听二娘子的话,见状嘟嘟囔囔道:“好吧。娘子,你要小心。”
“我知道。”明华裳都来?不及告别?,头也不回跑向苏行止,匆匆道,“你快去问话吧,我先走了。”
大明宫。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云彩飘荡在空中,在余辉照耀下,绚烂的如同仙境幻梦。永泰郡主跪在白?玉台阶下,不断磕头哀求:“祖母,求求您,饶过阿兄和郎君这回吧。是我错了,我不该带郎君回东宫,不该在他?们议论?邺国公的时候不加劝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望祖母看在他?们初犯的份上,放过他?们吧。”
高高的紫宸殿金碧辉煌,威严肃穆,阳光折射在琉璃瓦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永泰郡主脸色苍白?,小腹坠痛,额角流下冷汗,但她抬头望着漫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宫阶,还是咬牙,继续跪在冰冷僵硬的石砖上求情。
永泰郡主昨夜宿在东宫,武延基见她孕吐反应大,就陪着她在父母身边多住几天。今日她正在东宫里养胎,忽然来?了一队太监,把李重润、武延基带走了。
东宫的人吓到了,赶紧派人出去打听,这才得?知昨日他?们三人议论?二张兄弟的话不知为何传到了女皇耳朵里,女皇大怒,下令将李重润、武延基二人杖责一百棍。
这一百棍由?女皇的亲信执行,没有任何水分。一百棍便是专门训练过的士兵都抵不住,何况李重润、武延基两个公子哥。
这几乎是要他?们的命。
太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吓昏了,醒来?后就抱着韦妃哭,安乐郡主也哭哭啼啼喊怕。东宫里乱成一团,没有一个人去救人,永泰郡主没办法,只能撑着虚弱的身体,一边派人去魏王府请魏王进宫,另一边跑来?和女皇求情。
她看不清祖母寝宫的门开了没有,但她不能放弃。执刑的人已走了那么久,太平公主、相王一个都没有出现,甚至连她的公公,武延基的父亲魏王都没来?。
永泰郡主便知道,他?们不会来?了。再疼爱的晚辈,如何比得?上保全自己,明哲保身
她只有自己了。如果她也放弃,那李重润和武延基要怎么办呢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兄长和夫君被打死吗
永泰郡主一声声哀求,一次次叩首,那些声音穿过名贵的楠木门,鲜艳的波斯挂毯,只剩下闷闷的响动。
上官婉儿跪在榻前,小心翼翼看着上方的女皇。女皇靠在榻上,闭着眼听女官禀报政务,仿佛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上官婉儿听着那些带着哭腔、声声泣血的哀求,心有不忍,然而她看到女皇平静的侧脸,那些同情便如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女皇登基后,心思越来?越深,上官婉儿很少见女皇动这么大的怒了。她不知道二张兄弟说了什么,但女皇不顾臣子还在,下令让人将李重润、武延基带到丹凤门杖刑,可见他?们说的话远不止不满二张兄弟,更多的是犯了女皇的忌讳。
谁来?求情,就是和女皇对着干。太平公主、魏王是最受女皇宠爱,也是最了解女皇的人,他?们都不敢冒险,上官婉儿何必为了几个和她没有干系的郡王郡主,惹火上身呢
她的祖父便是因?为站错了队,被女皇抄家?的。她从小在掖庭长大,二十年宫廷生活教?给她最重要的道理,就是依附强者,莫管闲事。
上官婉儿最终垂下眼眸,不去管外面一声比一声凄楚的哭声。有些声音,只要闭上眼睛,就再也听不到了。
女皇阖着眼,漠然听费心思,她听这么久,是在想李重润和武延基的话。
朝野如何看二张兄弟,女皇心里都清楚。她并不在乎那些话,男人当帝王便能有三宫六院,男人掌权后杀人便是英雄气魄,女人为何不行
她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男人能做的,她武瞾一点都不差。
但李重润和武延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她养男宠,有辱李家?列祖列宗。
只有皇后、太后养男宠才是丑闻,皇帝增添后宫,有何不可呢李重润嘴里喊着陛下,其实心里并没有把她当皇帝,他?们看她,依然在看一个老女人。
女皇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是建立了大周王朝,最遗憾的事情,也是大周王朝。她的大周一代而斩,无?疾而终,后人提起她,恐怕依然会说武瞾是大唐皇帝,甚至皇后。
她迫于臣子和民心,不得?不将天下还给李家?,已经成了她的心病。百姓说就罢了,李重润凭什么敢说
当年她能眼睛都不眨杀了自己的二儿子,如今就能杖毙孙子。
这是一个末路皇帝,灭亡前的怒吼。
永泰郡主的额头已经磕破了,血顺着她的睫毛流下来?,眼前已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只是麻木地磕头,求饶,妄图求来?祖母的怜悯。
不知过了多久,有宫人停在她面前,扶住她的动作,目光中似怜似嘲。
“郡主,您跪了一个时辰了,回去歇着吧。邵王和魏王世子受刑完毕,已送回东宫了。若您快点回去,还赶得?上见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