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苏雨霁气势汹汹归来,摧枯拉朽推倒了明华裳这个假千金。明华裳已经被扫落尘埃,避居偏院,她又安安分分不生事、不算计,苏雨霁有什么必要对她赶尽杀绝呢?
至于明华章就更没必要了。他如果真的想让明华裳死,当初不拦着镇国公就够了,直接让她回苏家,在路上或在苏家出点意外,保准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明华章何必多此一举,让她继续住在明家,然后脏了自己的地?
那是镇国公吗?明华裳试着想了想,没法想象对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的父亲会这样狠心。
这么多年父女感情,仅因为她被长辈调换,骗了明家,镇国公就恨不得杀掉她?难道这些年父亲的陪伴和纵容,都是假的吗?
明华裳想得头都痛了,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猜忌身边每一个人是不是想杀她。
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个梦的真假,可是,一切太细腻了,梦中镇国公说话时的小动作、她身边人的行为举止,都和真实世界一模一样!甚至直到现在,明华裳都清晰记得真千金苏雨霁的容貌。
梦中可能出现一张她不认识的脸吗?明华裳不知道。她余光瞟到旁边一条岔路,动作微顿,脚步忽然转了方向。
招财还在前面细数各家适婚郎君,一回神发现身后空了。她很是被唬了一跳,回头看到明华裳哼哧哼哧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赶紧追上来:“娘子,延寿堂在这边呢,您这是要去哪儿?”
明华裳无法忘却梦中死亡的痛苦,也不愿意怀疑朝夕相处的亲人,她要去做个验证,看看昨夜的梦到底是真是假。
她清楚记得,梦中她身份被揭穿后,搬到偏院居住。院中有一株高大的桂树,正值满园飘香,她去睡觉前,还特意将落下的桂花瓣收集起来,打算第二日做桂花糕。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醒来。她死时,鼻尖依然萦绕着清幽舒缓的桂花香气。
明华裳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猜疑了,她要去梦中那个偏院里,看看到底有没有桂花树。
这里偏僻冷寂,少有人来,路上的积雪也没人清扫。明华裳一脚踩下去,雪足足没到小腿,她不为所动,依然大步往记忆中的院落走去。
招财追在后面,吃力地跟上她的脚步:“娘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明华裳不说话,前面就是梦中被贬谪的偏院了,她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用力推开院门。
里面盖着积雪,开门并不容易,明华裳使出吃奶的劲,才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招财在后面看着干着急,连忙上前帮她推门:“娘子,您怎么想起来这种地方?您要是喜欢,我这就叫小厮过来扫雪,您可小心,别摔了。”
明华裳没空理会招财喋喋不休的话,她盯着面前的景象,已经失去语言能力。
正月冬寒,院中没有任何绿意,唯有一棵树光秃秃立在窗前。虽然和梦中景象大相径庭,但明华裳已经从树干中认出熟悉的痕迹。
没错,就是这里,她清晰记得她在梦中摇桂花,曾在树干上看到一块碗口大的疤,伤疤的大小、位置和梦中分毫不差。还有院子中的摆设、房屋模样……
明华裳肩膀颓然一松。她知道再无侥幸,她这些年被镇国公捧在手心,从未踏足过这么偏僻的冷院。如果梦是她胡乱编出来的,那她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连院里桂花树上的疤痕、房屋朝向都原原本本梦到?
那个梦不是胡思乱想,而是真的,或者说,那是一个预知梦。
身后招财还絮絮叨叨要叫人来扫雪,明华裳呼了口浊气,轻声说:“不用了。”
招财没听清,凑近了问:“什么?”
“不用叫人来了,怪兴师动众的。”明华裳转身,提着斗篷,摇摇晃晃往延寿堂走去,“时辰该晚了,快点去给祖母请安吧。”
招财忙扶到明华裳身边,将她的毛领拉紧:“娘子,不用急,您是国公爷唯一的女儿,明家的掌上明珠,请安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妨碍?您慢些走,别感染了风寒。您要是喜欢那棵桂花树,奴婢这就让人移植到咱们院里去。”
“可别。”明华裳忙止住招财的话,幽幽道,“招财,你以后也收敛些,别整日把仗势欺人的话挂在嘴边。”
招财被说的一愣:“仗势欺人?不过是些寻常事,哪算仗势欺人?”
明华裳浅浅摇头,并不多说。现在她是镇国公府名贵的龙凤胎,请安晚去些、说话跋扈些没人惦记,一旦她被揭穿是假的,那寻常事就会变成夺命符。
明华裳至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何时,何地,通过何物,背后何人,全无头绪。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引得对方要杀她而后快呢?
哦对了,她记得梦中苏雨霁是十七岁回来的,她和苏雨霁同岁,今年十六,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一年,她就要一命呜呼了。
明华裳心疼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她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混吃等死的废物,平生十六年能躺就躺,从不和人相争,唯一得罪过的大概就是教她琴棋书画、针黹女红的师父。有什么仇怨商量一下不行吗,为什么要杀她?
明华裳怀着这种痛心,一脸怏怏地走入延寿堂。上房里的丫鬟瞧见明华裳来了,忙迎出来,热络地帮她打帘子:“二娘子,您总算来了,老夫人念叨了好几次呢。呦,娘子手怎么冻红了,快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