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想通了愿意议亲还是?”
其实最简单的法子,或许可以权宜之计订了婚约再商议男方有隐疾退掉……
“从军是我的决定,我娘提醒过我,任何事做了决定就回不了头,我没有后悔,可是。”穆青羽看着她,弯起的星眸里盛满皎洁,“表妹,我不能害旁的女子。”
“即便我讨厌崔雁芙,我也不能害她。”
她最了解女子在这世上有多艰难,有太多无谓挣扎,单单为了私心,她怎能连累别人。
苏轻眉懂这一层顾虑,忖了忖后牵起穆青羽的手腕,“好,那我们去告诉舅舅,舅舅一定能保住你!”
“不用,我已经想好对策。”穆青羽目光坚定,在期限前再陪陪爹和祖母了了孝心,然后她会亲自进宫,欺君之罪由她一人受。
苏轻眉看出穆青羽未说的意图,她着实不理解,拧眉道:“表哥,舅舅能救你,你为什么不同意?”
穆琒是大将军,折点军功和身份救自己的女儿,肯定能完好保住穆青羽。
她不理解,表哥在纠结什么。
穆青羽容色磊落,“我做错的事我受罚,这是军中道理。”
她更不能说的是,他们才认回表妹,在崔家刻意针对下若是把爹拖下水,命是保住了,表妹却很有可能失去有力的依仗。
苏轻眉将来多半会嫁进国公府,高门大户没有娘家人支持日子不好过,受了欺侮也无后路可言,她不能这样对受苦了十几年的妹妹。
再说她爹确实不知情,理该由她承担一切,这样最无愧于心。
穆青羽拍肩安慰她,释然地说:“其实我也不一定会死,你说了我爹在,陛下会给他薄面。”
苏轻眉站在原地,想起了陆迟的话,她眼眶微红,“对,反正,你们每个人都有深思熟虑的考量,我奔来跑去,才是那个最像傻子的。”
她说完又气又难过地转身,穆青羽耷下眼,轻轻道:“……表妹。”
……
—
翌日,将军府里静悄悄。
穆琒不想年长者担心,用借口将老太太送到邻县老庄子上散心两天。
桌上一起用早膳的,就他和两个小辈。
苏轻眉低头吃饭,穆青羽给穆琒夹了筷菜。
“爹,你记得好好对我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么多年,恨不得好吃好穿供着,哪里敢亏待她?”
穆青羽沉声道:“可是娘真的对你很好,你没发现的那种好。”用她的半条命,将你从战场拖回半条命,最后却被你忘得彻底,的那种好。
苏轻眉始终不说话。
穆琒觉得向来话少的儿子很奇怪,“青羽,你……是想通看上哪家姑娘了?”
穆青羽敷衍应了一句,“还没有,爹你别瞎折腾。”
“呵呵。”
穆琒懒得理他,也不知像谁,轴的不听劝,好在有些时间,他再想想别的可能。
他不是真在乎朝党征伐,而是他很清楚青羽不喜崔雁芙,不想留京,难道成亲做一对怨偶?找个好姑娘慢慢培养感情也不难,他和青羽他娘不就是越处感情越深厚。
“舅舅,我吃完了。”
穆琒看过去,皱眉道:“吃这么少,好像都瘦了,是不是陆家小子又欺负你了?”
穆琒以为她昨日出去一趟和陆世子闹起了别扭。
“不是,舅舅,我想去趟督院街。”
“好好,让府里车夫送你。”
“嗯。”
……
—
陆宅门口,苏轻眉从马车上踩凳下来。
正值休沐,守门的护卫看到她,躬身道:“卑职等参见县主。”
“嗯,我来找世子。”
“苏小姐请进。”
或许由于陆迟的习惯,他爱喊她苏姑娘,他的下属也会不小心忘记,仍旧喊她苏小姐。
苏轻眉并不介意。
她走进院子,许久没来,这里仍旧是上次过来时的摆设,让她心里不住一暖,也对等会儿的表白有了底气。
女子轻叩书房半开着的那扇门,“陆迟。”
陆迟拂袖从案后站起,走到一半就见女子低垂着眉眼,她比平素柔声:“昨日我不该与你发脾气,你这次听我好好说行不行。”
她一绵软,陆迟完全没有抵抗力,加快步伐上前揽过她的腰,放轻道:“好,你说。”
“我表哥不想呆在京城,也不想将就随意娶一个。我想你有办法的,你帮帮我们好吗?”
又是为了此事。
她语气轻柔,他断不可能与她发火,然长久以来心中累积的醋意到底难消,“你为何一定要帮穆青羽推掉婚事?”
苏轻眉这时却主动枕在陆迟胸膛,男人贴到温热,背脊倏地一僵。
“陆迟,我不希望你误会,我对表哥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女子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安抚他道:“陆迟,我心悦的是你,真的,所以你不要再胡乱吃味,就帮帮穆青羽好不好。”
她表白的过于突然,陆迟一时错愕,来不及高兴,实在是她之前对他有太多的反复推拒。
启明在外面喊了声,“世子。”
陆迟压下心悸,低道:“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想了想又说:“别担心,穆青羽的事,等我回来再谈。”
“嗯。”
苏轻眉就猜到他会松口,她了解陆迟,顺着哄着他说,他便能听进去。
方才那些话和举动,以她原本的性子做不出来,只是为了表姐,她没必要和陆迟迂回耗下去。
苏轻眉暂且舒了口气,等他时无聊在房内踱步,不经意碰倒了桌上堆叠的书,好巧不巧,发现其中夹杂的明黄色纸页的一角。
陆迟在休沐日习惯带书回来,以前在她宅子里也是如此。
苏轻眉没有窥探旁人的癖好,偏这一刻,她鬼使神差地将它抽了出来。
她讷讷自读:“广陵江都苏氏得一女年十六……两相谈洽,再无翻悔,立此据卖与徽州万安巷陆迟……恐后事无凭,文契永存吉照。”
苏轻眉读到最后手上一抖。
所有的事得以串联在一起,成亲日她以为的知府花轿,根本就是陆迟派的移花接木。
所以李焱才会没提前用迷药,苏文安才会不知契纸去向。
可笑她起初自以为待他疏离,和他毫无瓜葛,竟是早早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陆迟晚一步进门,看到女子拿着的契约。
他心下一凛。
“眉儿,这是……”
男人斟酌片刻后解释,“我当时需要掩饰把你带出,但我早就没有要你做妾的想法,你该清楚。”
“我很清楚,我不是想问你这个。”
苏轻眉轻缓抬头,一点点举起手,“我想问你,为什么你还留着,从扬州带到京城,从我给你机会到收下你的发簪,为什么你还留着纳我作妾的文书?”
陆迟抿唇不语。
“好,我帮你说。
因为你需要后路,当我无论如何,都不愿留在你身边,你就能拿出这张纸将我圈禁对吗?”
陆迟走近,伸手想触碰,“眉儿,不是这样,我没要禁锢你。”
苏轻眉偏移向左,躲开他的手,眸中的光却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湮灭,“你还想骗我。”
女子垂着眼睑,蓦地一笑,“其实我都知道的。”
陆迟闻言抬起头。
“府衙掌管水利的同知是你的人,市舶司有三位大人,你让我见的两位是你的人,李焱是你的人,叶蓁是你推动我结识的人,我明白,你都是为了帮我嘛。”
苏轻眉眼神定定地问他,笑着哽咽道:“那么,督院街周围的十几户人家,是用来干什么的,也是帮我吗?”
“你在这里说过,倘若我愿意,我可以留在督院街,和我外祖母离得这样近,自在地做我想做的事,赚我想赚的银子,你问我这样喜欢吗。”
“那我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苏轻眉开始带起哭腔,咬字喊道:“陆迟,我太喜欢了!”
“但你都是骗我的,整条街连邻居都是你的安排,你只是想把我困在一个,我看不到边缘的牢笼里,偏偏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舍得离开他。
陆迟喉咙发涩,有种不好的预感,想打断她,“眉儿,别说了。”
苏轻眉眼眶红透,她那时让绿桃不必再提,因为她已做好了,接受他全部的准备。
他就是那样有掌控欲的男人,她早了解不是吗?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了,她能怎么办呢。
“可是为什么,你还要让我看到这张妾契,知道你连牢笼的一扇透气的窗都不肯给我留。”
她曾天真以为,陆迟和前世不同,原来根本是一样的,唯一不同在于她。
这一世她爱上了他,美化了他的所有。
陆迟看到女子的神情,宛若是对他死了心。
男人平生第一次慌乱,乱中带有一股子狠劲,“你说的,你刚说心悦我对不对,我保证不再安排那些,我们重新开始。”
苏轻眉抹掉眼尾的泪,昂首回望他,“陆世子,为了成全我表哥,对你说一句喜欢又如何?”
“你听好,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女子说完要离开。
“不许走!”
陆迟强横地握住她的手腕,苏轻眉向前,看都不看他,嗓音听起来疲倦中透着冷淡,“陆世子,是想拿回我手里这张卖身契要挟我吗?”
“苏轻眉,我答应你,我帮穆青羽解决婚约,你不许走。”
陆迟话落,头阵阵抽疼,脑中宛若闪过数道白光刺目。
【陆迟,是我不喜欢你啊。】
【我不想再见你,我讨厌你,陆世子现在听清楚了吗】
【为了成全我表哥,对你说一句喜欢又如何,你听好,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头疼的来势汹汹,男人单掌扶额,牵住她的右手短暂地撤掉了点力。
苏轻眉借机挣脱掉他,淡淡开口,“不需要了,陆世子,我已经有办法了。”
“我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