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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等候(2 / 2)

赵弘哪里还等得了,几乎立时站了起来,扔下手中折子,三步并两步地往殿外走。

果然才一出门,他就见到门外几名黄门、宫人手中俱举着灯笼,其中簇拥一人,常服挽发,正面向东方,好似正看天边才出鱼肚白。

那人听到后头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是赵弘,盈盈笑道:“我还说叫人进去看一眼,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果然就是赵明枝。

赵弘口中叫着“阿姐”,足下快步迎上前去。

他本来想要投进赵明枝怀里,只是看到左右都是人,实在面皮薄,便只靠得近了,道:“阿姐甚时来的?怎么不进去,只在门口冷风里站着。”

姐弟二人说着话,一并进了内殿,又分别落座。

赵明枝见里头灯烛都点满了,又看案上笔墨俱全,另还有那一幅大字,不免笑道:“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赵弘本就觉得自己早上的字写得不好,哪里好意思给赵明枝看,忙拿白纸遮了,含糊几句过去,复又问道:“阿姐怎么有空过来?”

赵明枝道:“我见她们在做香橼杯,又看席面单子上有蔗浆饮子,一心就想到你,今日晚间事忙,多半是没有功夫的,倒不如早上一道吃。”

又问道:“你吃了早饭不曾?”

赵弘又惊又喜,好似肚子里那点子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一下子有了地方诉说一般,瘪着嘴巴地应道:“没有吃——我也一心去找阿姐,本来想叫王署去阿姐殿中看看,过去一道吃个早饭,又怕耽误了阿姐事情……”

看弟弟一副委委屈屈向自己撒娇的样子,赵明枝便把座下椅子挪了挪,姐弟二人挨得更近了,才让人去宣饭。

不多时,自有黄门端着大小碟盏进来。

国库、内库空虚日久,姐弟二人以身作则,于吃用上一向简单,眼下不过摆了五六样佐餐小食,又有赵弘的粥,并赵明枝的寻常早饭,一张桌子都没有放满。

赵弘本也没有什么胃口,那粥中又放了许多滋补药材,虽不至于十分苦,吃起来味道实在不如何,况且时辰还早,他胡乱咽了半碗粥,就算了了一顿。

赵明枝也不逼他,满桌看了一遍,拿个碗装了五六只小馄饨递到弟弟面前。

那馄饨的馅很少,肉早已剁成极细极细的糜状,吃进去非常软的一小粒,根本没有多大的存在感,倒是皮又薄又大,拿水焯熟,就在鸡汤里浸得全入了味,尝着又软又香。

赵弘倒是没有推拒,慢慢吃了。

赵明枝等他吃完,方才着人送了几个托盘进来,指着那些个托盘道:“你看喜欢哪一套。”

众人所持托盘上头摆的全是酒杯,一盏一盘为一套,或有兰花点石万字盘盏、鎏金梅梢月纹盘盏,又有金菊、银菊盘盏、竹枝映池盘盏等等,还有蕉下鹿、池中鲤、枝上蜻蜓等等。

那些酒盘无甚稀奇,不过精致些,唯有酒盏乃是香橼所对半剖开,挖空做酒杯模样,又拿刻刀刻出花纹,远看雅致,凑近又有清芬香气。

说到底,赵弘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看到这样有趣的玩意,一下子眼睛都亮了,从中挑了那枝上蜻蜓图样的,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赵明枝见他把玩不停,十分喜欢的样子,便又使人提了个小炉子上来,那炉上坐了一只大陶壶,壶嘴处冒着微微热气。。

赵弘闻到一股子清香甜味,忍不住转头去看,又回头看赵明枝,脸上神色十分疑惑。

“这本是席间用来劝酒的香圆杯,我看刻得可爱,就选了些拿来给你玩,最近天干人燥,正合喝些清润的饮子,拿这杯子来盛饮子,倒也十分别致。”

赵明枝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接了赵弘手中半个香橼杯,也不用旁人帮忙,提了陶壶,给弟弟倒了小半杯。

赵弘把那杯子接过,放回成套的蜻蜓盘上,又看了半晌,才去喝其中饮子。

那饮子是竹蔗茅根煮水而成,甘甜清润,入喉极顺,又因用香橼杯所盛,别有一股难得清香。

他喝了两口,只觉甜丝丝的,便也取了一套杯盏,给赵明枝倒了一盏。

姐弟二人就这般相依而坐,一面喝香橼杯盛的热饮子,一面说些家常闲话,不过讨论这香橼杯由来,又说它本是用来盛的解酒沆瀣浆——其实就是甘蔗萝卜水,又说所谓玩物丧志,多有言过其实,张张弛弛之道,好过只紧不松云云。

二人并不着急,那王署站在一旁,心中却十分紧张。

外头寒风呼啸,屋中那陶壶被炭火渐渐烧开,发出咕嘟咕嘟声响,可角落漏刻上时辰不停,早已到了巳时。

王署有心要上前问,可是见二人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唯恐扰了他们兴致,又怕误了时辰,正踌躇间,就见那外间门口处一道人影晃来晃去。

他悄悄退了出去,回头一看,却是自己方才安排去裴雍府上探听消息的一名小黄门。

那黄门跑得满头都是汗,匆忙行了一礼,便道:“供奉,小的领命出了宫,因见一路人都多得不像话,便下马打听了一番,才晓得裴相公……裴……驸马已经早早去了东华门,想来早等候许久,他随身携了雁币,只待吉时一到,便要入宫——宣德门外,潘楼街上尽是百姓,人人争看。”

他顿了顿,又道:“皇城司同京都府衙都出了兵丁巡铺,还是不能十分把得住,他们正要差人进来问,想请天子示下——是不是先请驸马入宫,免得人太多,惹出乱子来。”

“不是才巳时吗?”王署惊得声音都劈了叉,转头去寻漏刻,却忘了此处是在外间,哪里又有漏刻可以看。

他勉强咽了口口水,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裴官人已经到了东华门?这消息准不准的?哪怕来得早些,最多也是在和宁换冕服才对啊!”

那黄门忙道:“小的打听到消息,也知时辰太早,心中不敢相信,就转去了东华门,亲眼见得裴官人就穿着冕服,就在东华门外——小的马壮,自家腿脚也利索,是以跑得最快,想来用不了多久,外头就要进来问话了。”

他话音才落,果然殿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几乎是前后脚,一名报信的黄门便站在了门口,见得王署,顿时面露喜色,忙道:“王供奉,外头皇城司使人来催,只说裴官人已经到了东华门处,外头聚众太多,能不能先请人进宫稍待片刻,等候吉时?”

王署听到此处,再忍不住,先是别了头探出去看看天边日头——分明初初升起,连地面那影子都长长的,外头回廊叶子上晨霜也未化,样样都说明眼下时辰当真还早,根本不到下午迎亲。

——这哪里是稍待片刻!干脆稍待一天得了!

他一时忍不住腹诽,竟不晓得这一位新驸马究竟是结亲,还是抢亲,怎么就急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