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枝只觉更委屈了,回头望了一眼边上的邹娘子道:“娘子早教了我这法子,只是不管我怎么走,前几步还好,其余种出来时都是歪的……”
她说着说着,脸都要皱了。
裴雍面上笑意更浓,道:“我自小在田间劳作,要是叫你草草学这一天两天就能赶得上,脸面往哪里搁?”
说着指了指田间道:“你前两日秧苗插得太浅,若是根还未扎稳时遇了大风大雨,怕要倒苗,一会你把那几排根苗压得深些,其余交由我事来处置便是。”
又问道:“今日你本来是个什么安排?”
赵明枝便数给他听,只说先做耕种,又要去邹娘子家讨吃一顿便饭,回城后再去钦天监看看测算结果。
她道:“平日里不好往钦天监跑,只怕影响他们行事,今日乃是休沐,想来只有一二人轮值,正好借机去一回。”
裴雍便道:“今日休沐,我手头事情可以稍待,有心自请给殿下当一日护卫,却不晓得准是不准的?”
赵明枝笑道:“准不准的也不由我说了算——人家未必有你的饭吃。”
说着看向边上邹娘子。
邹娘子离得不远不近,见赵明枝同裴雍先后看来,连忙上前几步。
赵明枝才把自己计划去她家吃一顿便饭的事情说了,又向着裴雍示意道:“节度也有意要去,只不知是否便宜?”
邹娘子道:“不过添一副碗筷的事,哪里就没有了?”
然而也难免忐忑,又道:“只是民妇也无什么手艺,家里不过几样粗鄙吃食,就怕贵人……”
赵明枝便道:“天时热了,前次我见小武送的酱瓜腌菜味道就挺清爽的,熬一锅糙米粥配着菜吃就好。”
邹娘子惊得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再如何也不能吃得那样寒酸……”
等她得知赵明枝打算去吃午饭而不是晚饭后,急得汗都出来了,拿袖摆擦着额头道:“不如还是吃晚饭罢?也好多点时辰买买洗洗的,不然这会子赶回去,连肉都挑不到两块好的。”
这一回却不用赵明枝说话,早有木香把人拉开,劝道:“殿下晚间另有事情,再一说,本就想看看你们平日里吃什么,你特地单做准备,一来费钱,二来也违了她的意思,何必那样?”
“要是只来殿下一人也就算了,可今日不时还有一位裴节度?那样高的官,手里又抓着兵,要是怠慢了,我平头百姓一个,再如何折腾也奈何不了什么,殿下就未必了。”邹娘子有些忧心忡忡。
木香奇道:“这话又是哪里来的?”
“今日是殿下出面邀人吧?结果吃的不是鸡鸭鱼肉、龙肝凤胆,反是这摆不上台面的,叫那节度看了,一个不好,说不得要以为这是殿下有意羞辱……”邹娘子说得煞有其事。
木香一时哭笑不得,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怕不是外头戏折子听得多了!”
她暗暗指了一下裴雍,道:“刚进城时节度还曾亲手给殿下驾车开道,这事你竟不知道吗?”
“左近邻舍有人亲眼见过,回来学了,只大家都晓得这多半是做给外头看的,未必心里没有其他计较……”邹娘子反做提醒,“姐儿,你莫怪我话说得不好听,手中掌权的有几个受得了轻待?”
她叹了口气,抬头又望了一眼前方赵明枝,道:“殿下手里没兵没将的,哪怕在我们乡下,一旦手里几个银钱,被人盯上了都得脱一层皮,要是个独身女子,又没有人护着,给吃成绝户也不奇怪,更何况她这么大的家业。”
“这种时候,无事还要凭空挑你毛病,何苦给人送上把柄?”
邹娘子自是一片好心,可叫木香听来,却是不好做解释,只能道:“既然都无事也要挑毛病了,那把柄不把柄的,又有什么好忌讳?”
又道:“节度手握重兵,若有旁的心思,哪里轮得到你我防备?”
邹娘子欲言又止,几次要告辞回去早做准备,又给人硬留了下来,直直到了午时中,一行人这才收拾东西往回走。
赵明枝平日里农活生疏,心里再如何着急,做事也快不起来,今日有了裴雍搭手,把进度赶了一大截上来。
他专挑那等费力又不显山露水的东西来做,忙了小半日,打眼看去,好似除却几排整齐秧苗,其余事情也没怎么干。
邹娘子临行前看了一眼,再望向裴雍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忙里忙外这许久,也不见做点露头的事拿出去摆,这是图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