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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5(2 / 2)

秦北洋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一起看粉墙黛瓦上的月光。

“哥,你一直没问我,为什么北京一别,两年不见,我却在山顶上的土匪窝里。”

“想让你休息好以后再说嘛。”

其实,秦北洋是不好意思问,他已不是小孩子了,也听说过一些男女之事。十四岁的姑娘,被绑在土匪窝里,万一发生过啥事情,问了岂不是戳人痛处阿幽性情刚烈,当年为了保全清白,不惜刺死了意欲奸淫自己的主人,这次要是去寻短见了咋办

“哥,我知道你在想啥,但我的身子还是干净的,不信你可以来检查。”

阿幽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吹气如兰地说,大辫子也垂落到他背后。

“你想哪儿去了我”秦北洋赶紧挪远点,一时口拙,“妹妹,我为你高兴真心地”

“北洋哥,还记得两年前的冬天,在北京的法院衙门门口,我被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带走,骑在骆驼上向你道别吗”

“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跟着小郡王的骆驼队,翻山越岭穿过长城,走过积雪的草原荒滩,坐羊皮筏子渡过黄河。到了鄂尔多斯的第一天,正好碰上叛乱,好像是其他王子要争夺王位,很多蒙古骑士来攻打王府。小郡王骑马逃跑了,老王爷落入他们手里,王府里堆满尸体。听说驻扎在榆林的北洋军来救援,叛军逃跑时把我也带走了。”

“嘿,阿幽,我第一次听到你说那么长一段话。”

秦北洋还发现她说话变文绉绉了,河南口音改成官话夹带几句绍兴话,过去的“俺”也变成了现在的“我”。

“这两年走南闯北,不得不学会跟人打交道,我还自己学会了识字。不但会写阿幽两个字,还会写秦北洋三个字。许多个晚上啊,我就一个人对着月亮,用树枝在沙子上写出你的名字。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原来这是命中注定的一天啊。阿幽,后来怎么了”

女孩淡淡地说:“叛军想要逃亡外蒙古,我趁着他们看守不严,就一个人逃了出来。我在草原上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鄂尔多斯该怎么走,走了很多天快要饿死的时候,有户游牧民救了我。好心的蒙古老奶奶养了我几个月,后来把我托付给跑库伦的山西商队。就这样,我回到了内地,先到山西,然后是河南老家。后来我跟叫花子们一起要饭流浪,冬天里差点饿死,夏天里又差点病死。但好像就属我的命最大,别人都一个个死了,要么被人扔进河里,要么被野狗吃了。只有我活下来了,从北往南穿越了整个中国。”

第五十章秋风秋雨愁煞人

“那你去过的地方比我还多呢。”

秦北洋的眼眶都有些红了,阿幽说得轻描淡写,那是因为苦难深重。

“嗯,我去过湖北、湖南、贵州、云南好多个省份,全靠两条腿,偶尔坐船。今年开春,我流浪到绍兴山区的嵊县,遇到全是姑娘家的小歌班。班主大姐收留我学戏。我学会了绍兴话,还学会了花旦,她们明年还要带我去上海唱戏。”

她清了清嗓子,唱起珍珠塔“人间哪有万年贫休笑我如今落难坟堂住,看日后金鞍白马出皇城。”这悠扬婉转的声音,袅袅钻到月亮的清辉里。

小歌班,又称绍兴戏,日后发展到上海,才有了新名字“越剧”,流行于市井百姓之中,竟成中国第二大剧种。

秦北洋为她鼓掌:“阿幽,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听到你唱求雨的儿歌。你要是唱戏,肯定会是个坤班红角儿。怪不得,你说话也变了样子,都是学了戏文的缘故吧。”

“三天前,我们给未庄的赵老爷唱堂会,盗匪下山抢劫了赵家,顺便把我掳到山上。我被关在庙里,还有一位被绑票的先生。他们说,今晚就要撕票。至于我嘛,两天后的黄道吉日,要给头领做小老婆,好像排行十七还是十九。我下定决心,到那天必拼个鱼死网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消说,最后一句话,也是从戏班唱词里学来的。

“阿幽妹妹,在这乱世中求生,玉要全,瓦也要全。”秦北洋看着这双黑洞般的眼睛,“盗匪随时可能再来,跟我去上海吧。那里也有绍兴戏的小歌班,你可以继续唱戏。只要你上台,我就会来给你捧场。”

鸡叫天明,月子西沉。

绍兴官府来人通知,竟已抓获绑票的盗匪,特邀钱氏父子等人旁听审判,算是绑架案的了结,地方官保境安民的政绩。

秦北洋好奇这官府竟能抓贼了他一起去了衙门。没想到,押出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本乡本土的无赖汉,但绝不是盗匪的料。

“盗匪”一过堂就跪下,旁听的钱科连连摇头:“奴隶性”

此人自称阿贵,光头地方官问他姓什么。他回答:“我本来是有姓的,好像是赵。”

“放屁你也配姓赵知道犯了什么法吗”

“我”

“大胆狂徒,休要狡辩尔加入盗匪一伙,打劫未庄的赵老爷,又绑票上海的钱老爷,你还有盗墓恶行,挖了南宋的皇陵,罪大恶极”

“我只承认最后一桩,但老子不是盗墓,老子是革命,革皇帝老子的命。老子连个屁都没挖出来一个。”

“既已承认暴行,着即签字画押。”

阿贵根本不认得字,只能在供状上画了个圆圈,却画成瓜子形状。阿幽在秦北洋的耳边说:“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他当场被五花大绑押上囚车,插上悍匪渠魁的牌子,在绍兴城里游街一周,最后送到丁字街的法场。

穿着前清衣服的刽子手,已磨刀霍霍。大街被看客们挤得水泄不通,要么高喊唱戏啊快唱戏,要么赌钱贰角:是头顶先落地呢还是腔子先落地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

阿贵的临终遗言没说完,人群发出豺狼般的叫好声。

咔嚓一刀。

人头恰好滚落到秦北洋脚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里仿佛念念有词:“救命”

四周人等尖叫着躲开,唯独秦北洋站在原地,抬头望见“古轩亭口”四个暗淡的金字。

整整十年前,秋瑾就在此地被斩首,绝命词“秋风秋雨愁煞人”。

黑衣刽子手走到秦北洋跟前,捡起那颗人头,腔子里的黑血,抹在一颗雪白的馒头上。刽子手用纸裹住这枚人血馒头,交到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