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小乙带着钟帛仁前往吕婵所开的染店。
这家染店名为“李氏染坊”。
每月二十日天绒会下山与吕婵密会,自然也会随从保护。中午起,玉龙寨的喽啰们就把李氏染坊附近闲人清了干净。不过对姜钟二人并无影响,他们还是轻轻松松潜入了店铺,甚至绕过守卫躲了吕婵的闺房,全靠着姜小乙的一手道门玄术。
“你这手段,走起江湖是便得很。”
时辰未到,房内并无他人,姜小乙和钟帛仁躲在吕婵的六柱架子床下,悄声说话。
“欣羡否?”
“自然,不知兄台可否指点几招?”
“嘿,别看你习武几分天赋,入道门可不行,道门看得是缘份。”
“你瞧我不像缘人吗?”
“不像。”
“哪不像?”
“你心思太重,我教讲求归根复命,纳拙抱扑,但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放不下。”
静了许久,姜小乙听到一声轻叹。她侧过头,看见钟帛仁俊俏的侧脸,神情之中似是带着几分慨叹。姜小乙低声道:“我明明认识你没多久,说起你来却总是侃侃而谈,你不觉得我是个狂妄之徒吗?”
钟帛仁仍看着床地板,说道:“你的言语令我心安。”
姜小乙忽然又:“你紧张吗?”
钟帛仁:“不。”
姜小乙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道:“就不知道等下会不会破功了。”
钟帛仁:“那就等着瞧吧。”
姜小乙蓦然一,转过脸去。
“其昨夜那些话都是说来玩的,天绒是五匪首之一,你也说了他对游龙山来说极为重要,他单独下山,对我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悄悄抓住钟帛仁的手,在他手心塞了一张符箓。“等下万一需要动手,你把这张符含在口中,从后面窗子逃出去。”
钟帛仁面不改『色』将那符箓推了回来,姜小乙还想塞,被他反手握住了手掌。
“杀不杀,要视他言行而定。”他道,“就算要杀,也是你我一起杀。”
姜小乙刚想说点什么,他握她的手微微收紧。与此同时,房门开了,吕婵带着一众丫鬟了屋。她安排丫鬟将酒水小菜一一摆在桌上,布置好了菜肴,便屏退了众人,自己坐在桌旁默默等待。
又过了大概半炷香时间,人叩响房门,吕婵道:“谁?”
那人回答:“婵娘,是我。”
吕婵起身,将来人迎屋子。
床边垂着薄纱,姜小乙借着沿缝,悄悄打量。天绒年纪二十七八岁,个子生得修长舒展,浓眉深目,阔口颌,穿着一身灰蓝袍子,虽长相称不上十分俊秀,但是气质蓬勃雄壮,瞧着便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是此刻,这汉子的脸上却带着深深的思虑。
天绒了屋子,径直来到桌旁落座,连倒了两杯酒下肚。吕婵关好房门,来到他身边,道:“可同刑五爷说好了?”
天绒叹了口气道:“说不通,老五非要三哥亲自与他谈。大概是想吓他一吓,让他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以后不敢犯。”
吕婵:“三哥一惧怕刑五爷,平日面都不见一次,这次还要登门道歉,是为难他了。”
天绒次叹气,吕婵又道:“你没出来,三哥究竟为何冒出这的念头?”
天绒:“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大黎未灭国之时,与刘公军对峙肇州庆县,当时庆县守将临时换成肖宗镜,将刘公军杀得屁滚『尿』流,多亏重明鸟带人及时驰援,才缓过一口气。那时三哥与大爷洗劫洄州,正好与重明鸟北上的军队碰上,起了摩擦,从那次回来之后,三哥看着就不太对劲,也不出游龙山了。”
姜小乙一听肖宗镜的名字,心中微动,下意识想往外侧移一移,听得更切些。但钟帛仁用力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她看他,他目光深邃,轻轻摇了摇头。
吕婵:“难道是被吓到了?”
天绒:“三哥『性』格温顺,来不喜争端,下山次数少之又少,被重明鸟的军威所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起来,那位前朝的肖宗镜我们也曾打过交道,当初他与杨亥老匹夫也属让我们头疼了一阵,那次三哥也被吓没了魂,却也没说过什么招安投诚的屁话。”
吕婵站起身,在房间走了几圈,最后来到天绒身旁,低声道:“三哥胆子虽小,但他不是蠢辈。当初大黎烽烟四起,一个青州之『乱』绊住了半个朝廷,我们才得以喘息,否则还不知要多大的麻烦。而如今朝正是肃正的时候,那重明鸟活像个魔神,全国叛军被他杀得血流成河,他早晚要找来的,等他来的时候,恐怕就没前朝那么容易了事了。”
“你!”天绒给她拉回座位。“这话说不得!小心隔墙耳!你以为你说的这些大爷就没想过吗?你是不了解重明鸟的行事风格,此人比起杨亥肖宗镜,更为残酷无情,他对付各地叛军,来是先打,至少削去对一半战力,才肯谈招安收编之事。”
“这……”
“而且,我同你说件事。”天绒哼两声,又道:“那重明鸟不是‘早晚会来’,我们已得到确切消息,重明鸟正在雍城整兵,月余,恐怕就要到了。”
“啊?”吕婵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天绒冷冷道:“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重明鸟自不是泛泛之辈,但我们游龙山也不是好惹的。他想来此地撒野,我就要狠狠褪他一层皮!”说到这,他站起身,姜小乙感到从他身上散发出勃然的战意。“山间十万匪众,哪个不恨朝廷?兄弟们义字当先,同生同死,区区重明鸟,何惧哉!”
“说得好!”吕婵着应道,“你就是这的汉子,才使我神魂颠倒。不过,若是要战,必要内外团结。大爷事情繁忙,二爷来管后勤账务,三哥的事还要你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