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场,皆是岳州排得上号的花魁,可是与花信十女一比,不免相形见绌。
无论什么都怕比,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既有珠玉在前,瓦石的确难当。
纵然获得众人喝彩,那也算不上多么热烈了。
一直到午正三刻,无数侍女把美酒佳肴流水一般奉上各席。
现在这才算是正式开宴。
侍女纷纷退下,苏冷在十数名舞伎的簇拥之中登上了彩台。
鼓乐悠扬而起,苏冷载歌,舞伎载舞。
苏冷的嗓音确似天赐,极富穿透力的声线居然压下了所有喧哗。
自从花信十女退场之后,场面头一次完全安静下来,包括池东。
歌唱的苏冷,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分外迷人,分外纯净。
无关容颜,尽管她确实很漂亮;亦无关身材,尽管她舞姿娇娆。
仙籍人间不久留,片时已过十经秋。鸳鸯帐下香犹暖,鹦鹉笼中语未休……
苏冷不过刚起头,风沙脸色就变了。
楼阁下内场的众多贵宾之中,色变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周峰尚还如常,那是因为他出身行伍,仅粗通文墨,诗词歌赋所知不多。
否则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因为苏冷接下来唱道:
朝露缀花如脸恨,晚风欹qī柳似眉愁。彩云一去无消息,潘岳多**白头。
池东的百姓不明就里,依旧如痴如醉。
内场的宾客无一不是岳州顶尖的人物,不乏权贵和名士,多有官职在身。
连富豪商贾都没资格来此入席的。
这些人自然了解禁忌,无不哗然。
一个个开始浮想联翩。
这首是前唐女郎鱼玄机所作的悼亡诗。
潘岳本意是指潘安,用在这里却像非常明确的意有所指,指潘家和岳家。
要知道,这场宴会是岳家举办,庆贺两位牧守上任。
在这种场合,区区一个歌伎居然敢当众唱这种歌词。
要说背后没有大人物授意,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信。
这是要给潘家翻桉吗?
苏冷似乎并未留意到台下的骚动,继续唱完,且唱得泪流满面。
池东百姓哪知唱词犯了莫大的忌讳,只觉得苏行首唱得好动听。
同样引来欢声雷动,山呼喝彩。
丝毫不逊于之前花信十女,甚至还稍微强烈一些。
毕竟苏冷在岳州本来就很有名气,在民间也拥有无数簇拥。
内场贵客大多频频回顾,打量风沙和周峰所在的阁楼露台。
包括两位岳州牧守。
待到欢呼声消减,周峰拿手指扣响桌面,轻声问道:“这是你的意思吗?”
他的确不懂诗词歌赋,随从中有人懂,刚才跟他咬耳朵来着。
风沙不能说是,他敢说是,周峰保管翻脸走人。
他也不能说不是,因为他确实打算给潘家翻桉。
只不过需要徐徐图之,并非现在。
风沙沉默少许,将苏冷的唱词缓缓吟了一遍。
仙籍人间不久留,片时已过十经秋。
鸳鸯帐下香犹暖,鹦鹉笼中语未休。
朝露缀花如脸恨,晚风欹qī柳似眉愁。
彩云一去无消息,潘岳多**白头。
一枝月桂和烟秀,万树江桃带雨红。
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
周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风沙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苏冷是潘叔三的情人你知道吗?这一曲,只是在悼念她的潘使君。我原以为这位名妓仅有才情,没想到还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奇女子。”
他才不管苏冷是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奇女子呢!现在,必须是!不是也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