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声站在窗口,举着面镜子缓缓打光。
亮镜般的光线扫过里衣,本身雪白,花纹生辉。
光彩何止夺目!
“我给偃师帮了些忙。”
风沙牵着郭青娥的手,笑道:“偃师大匠感念在心,送了我整整一斤牵机丝。我思来想去,觉得与其做武器,不如做内甲。做好两套,你一套我一套。”
偃师大匠就是韩晶,这个称呼和传承比墨门的墨修还要古老许多。
相当于先秦时墨家的钜子。
以郭青娥的心境,依然不禁咋舌:“牵机丝,一斤?”
偃师人偶可是连墨子和公输班都自愧不如的绝技。
操纵偃师人偶,必须用到偃师独门所有的牵机丝。
牵机丝细到目力难视,可抵刀砍,不惧水浸火灼,轻若蝉翼,柔韧不断。
通常都是论根用,居然送一斤,这份礼实在贵重。
“我画得图样,设计的样式,雪儿纺织缝制,历时半月,终于在七夕前完成。”
风沙牵着郭青娥行到凉榻边,取来女子里衣笑道:“你试一试,看喜不喜欢。”
郭青娥没有作声,只是别来俏脸看他一眼。
那对通常静若井水的双瞳倏忽迷迷蒙蒙的勾魂摄魄,唇角带起羞涩的盈盈浅笑。
忽然转去俏脸,探出柔胰,低着头缓缓抚摸过两套里衣。
两颊泛起明艳的娇羞,脸蛋红得教人望之销魂。
绘声和东果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先后退出房间。
郭青娥蓦地收回玉掌,就那么轻轻解带褪衣,然后捧起里衣给自己穿上。
动作自然,袒露自然,羞涩也自然,一切都自然而然,绝没有半点淫亵的感觉。
风沙轻轻上前帮忙,很快又轮到郭青娥帮他。
全程无言语,唯剩鼻息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最后,两人并肩齐坐,彼此依偎。
“我知道现在提及佳音姐不合适。”
郭青娥轻声道:“可是我生出了嫉妒心,希望对你坦诚相告,又担心你听之不喜。我从未如此患得患失,全因你待我太好,我对你动了真情。”
风沙果然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做个好丈夫,从来细致入微,温柔体贴,对我关怀备至。”
郭青娥凝视道:“一切为我着想,怕我不高兴,忧我不开心。可是就像偃师人偶,看着栩栩如生,其实没一丝人气,像书里写的,像画里画的,反正不像真人。”
风沙动了动唇,终究无言以对。
“我曾经觉得这样不错,试着学你一般,做一个栩栩如生的好妻子。”
郭青娥握紧风沙的手,展颜道:“也不知幸或不幸,我终究还是对你动情了。本来求道之外无大事,现在心中占满了你,所以才会心生嫉妒,甚至埋怨。”
语毕,单手掏出一块桃符。正是风沙亲手制作,送给她的新春礼物。
上面刻有一副女真腾云图,反面刻词半阙:
谪堕人间几载,只今恰挂桑蓬。佳音未返碧楼空,青鸟耗难参通。闻洞府已成,南州占断,皓月光风。
风沙笑了起来,连桃符带手一起握紧,柔声道:“当如我所刻,当如你所愿。”
与此同时,长山水寨外,长山军寨内,荒偏角落里,残废木屋中。
岳湘鬼鬼祟祟摸了进来,打量道:“我来了,你是谁?怎会知道那个印记?”
一个辨不清男女的怪声,怪腔怪调地响了起来:“你没有资格问话。我说着,你听着;我下令,你做着;我离开,你闭嘴。”
岳湘转着脑袋,四下寻觅声源,巴掌大的破屋子,居然找不到,自不免又慌又怒,大声道:“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怪声怪笑起来:“你去东南墙角,看看罐子里面装着什么。”
岳湘咬咬牙,过去掏罐子。
掏出来一条玉坠和一条绣着红花的白汗巾,一看就知道都是女子随身之物。
岳湘看一眼玉坠,人便呆了。
怪声道:“你娘的贴身玉坠不会不认得吧?那条汗巾是她贴身使女春娘的花筹。知道什么是花筹吗?就是沾染落红之物。可怜春娘她半生小姑,一朝徐娘。嘎嘎”
岳湘眼神发直,双手发颤,双腿发软,蓦地瘫坐于地。
“风沙外松内紧,抓了好几个月内奸,几名心腹婢女全遭连累。”
怪声笑道:“你是不是暗自窃喜,甚至得意?”
岳湘忽然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地叫道:“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怪声道:“后天亥时,顺风号携船队拔营启航前,将会有人对水寨发动袭击。”
岳湘哆嗦一下,嚷道:“难道你们还敢对风少下手不成?你们绝不可能成功!”
“那是当然,所以只是烧毁船队补给而已,你要做的仅是大开方便之门足以。”
怪声开始飘忽起来:“正好这支船队由楚亦心负责,一旦出事,她将难辞其咎。对你来说,岂非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岳湘目露恐惧之色,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此人寥寥数语,透露太多信息。
居然对她和楚亦心的关系如此了解。
尤其楚亦心负责船队一事,连她都是今早才知道的。
“成则罢了,若是不成,我保证你的亲娘将会一夜之间,人尽可夫。”
怪声迅速远去,声音袅袅飘回:“整个岳州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