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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见识(2 / 2)

众女使低声笑了。

随即又有人上前给十七娘,范氏梳头,左右女使也是说说笑笑。

这时候吴安诗三人说话声在茶歇旁响起,十七娘露出倾听的神色,左右女使见此一下子即安静了。

但听一人道:“不说在闽地,即便出了闽,哪一路没有我吴家的门生故吏,使了帖子哪里都好走,地方官员都会上来接待,只是爹爹再三交待,不许使用驿站,否则还更轻松些。”

不用说,这话定是吴安诗的说的。

另一人言道。“如今天下乃太平盛世,虽说地方有些贼寇,但比五代时已好上太多。更男的当今的官家性情宽仁,不事奢华,广开言路,以纳忠谏,能与民休养生息,三代以后,唯有汉景二帝能与之相较,光武太宗亦不如之。”

而吴安诗却道:“官家当然无愧至仁之君,可如今契丹增币,夏国亦增赐,养兵两陲,费累百万,此亦是宽仁所纵。依我看,如今的太平天下乃是每年对辽,夏几百万岁币买来的,然辽,夏怀以蛇吞象足之心,又岂是区区岁币可满足,迟早有贼大难养之日。”

“官家一再宽仁,满朝上下贪图朝中无事,却不意削平整治,以至于纪纲不振,循积习之弊。依我看如今朝政之患在于废弛。”

范氏气道:“十七你看看,你哥哥又如此乱说话了。”

“你哥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初就是在京里乱说话,才被大伯与爹爹赶至老家,如今又这般。”

十七娘道:“嫂嫂,哥哥还好这只是私下说说罢了。”

范氏气不能定,故意咳了几声。

外头的吴安诗这才反应过来,但见一旁黄好义,章越都不接话,当即知道自己失言。

黄好义道:“大郎君之言一针见血,受教了,不知三郎有何高见呢?”

章越听了吴大郎君的话,也是暗暗点头,这话不能完全说没道理,人家虽是二代,但肚子里也是料的。

至于当今官家也是真的仁德,广于听谏。

历史上苏辙在制科卷子指责宋仁宗,我听闻陛下在宫里纳美女数千,终日饮酒作乐,纸醉金迷。后来苏辙索性说开了,几乎就是指宋仁宗鼻子骂了。

不过苏辙的指责不少是道听途说,别人问他,他说这是我路上听的。

考官要处罚苏辙,但宋仁宗却说不必了,我本来设得就是直言极谏科,就是鼓励人进言,哪里有说了真话就不许人做官的道理。

黄好义看向章越,显然有让他补救之意。

而一旁吴安诗恍然道:“是啊,三郎,有何高见?”

章越则想了想,当即道:“依在下愚见,如今这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实有不测之忧。”

听章越一句话,吴安诗品之了一番,不由拍腿叫好道:“三郎这话说得真是好道理啊!”

茶歇里。

范氏也是细细品之,他是范镇之女,见识眼光也是了得,当下言道:“好一句名为治平无事,实有不测之忧。这称作三郎是何人?怎么以前没听说官人有位如此朋友?”

吴十七娘看范氏看向自己,双颊有些泛红,然后道:“此人就是曾在书楼借书的章家三郎君。”

“是他?”范氏不由吃了一惊。

此事茶棚里,黄好义问道:“三郎,如何个说法?”

吴安诗问道:“吾等如何为之?”

章越道:“我方才听大郎君言景二帝有感而发,汉景帝时若不用晁错之言,乍看天下太平,但坐视藩王坐大,一旦他日天下有变,后果不堪设想,若用晁错之言,则激起七国之乱,罪皆在晁错一人。”

“正如我辈坐观其变,而不为之,则恐怕如此积重难返,终有救无可救之日,但起而强为之,则天下扭于治平之安,天下之人而不信吾之初衷,此晁错之难也,也是古今之难也。”

吴安诗哈哈大笑道:“三郎说得好。”

黄好义以为章越不过是经生,从来没拿他与自己相较,如今听了这一席话,心底虽不服,但面上仍笑道:“三郎说得是,那么以三郎观之,天下治平,却无故因一人变革之故而发大难,而引天下相责,当如何?”

章越道:“吾发之,亦收之,方能有辞于天下。晁错之错,非在削藩,而在于不能以身当之。他劝汉景帝亲征,自己却守之京师,致人主于众矢之的,己却自固其身,此取祸之道。”

“假使晁错自将讨吴楚,即便无功,景帝亦不能相责。岂不闻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

黄好义已无辞以对道:“三郎所言极是。”

吴安诗则拍腿道:“快拿酒来,此言可当浮一大白也。”

章越道:“一时狂言,让两位见笑了。”

吴安诗道:“哪的话,三郎你真是我的知己,这番话我一直憋在心头,今日你终于替我道出了。”

章越道:“大郎君此言,三郎着实惭愧。”

茶歇处。

范氏自顾道:“好一句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这等见识非一般人可以说得,这可是洋洋洒洒一篇雄,以此为题金銮殿上是可以拿状元的。”

“十七你看呢?”

范氏看见,但见十七娘神情有些恍惚。

片刻后见她笑道:“嫂嫂,这话自是说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