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虏喝令:“前排警告射击!”n
前排士卒闻令,突然抬手斜斜朝天齐射,“嘭嘭”之声瞬间响完,惊得不少从未听闻火枪发射之声的士子双腿一颤。n
“尔等丘八,胆敢弑杀斯文?”举子中有人尖声高叫。人群立刻骚动,却见禁卫军士兵已上好刺刀,如钢铁城墙般缓缓压来。n
张破虏则纵马向前,越过军阵,将指挥刀抽出朝士人们一指,喝道:“我禁卫军奉圣上旨意、元辅钧令,维护京城法纪,凡扰乱朝纲者,格杀勿论!”n
一听真要“格杀勿论”,举子们也不知真假,难免气势一泄,不知如何是好。n
张破虏知道时机稍纵即逝,立刻继续喝道:“尔等来京师赶考,本是好事,可如今冲击礼部衙门,已然形同谋反!老实些随我走上一遭,或许还有开解之机,若要顽抗……我禁卫军乃是天子亲兵,杀几个谋逆之辈,可没什么下不去手的!”n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众举子见这个领兵千总对他们这些举人老爷毫不畏惧,竟然真就下令禁卫军继续逼近,不禁骇然——别的不说,那一片雪亮的刺刀可是真吓人啊!n
尽管还有人干嚎、呐喊,但到底是没人敢在禁卫军这如墙的刺刀面前撒泼,口里虽然不停,手上倒不挣扎,任凭禁卫军拿人。n
等到礼部尚书郭正域闻讯赶至时,禁卫军已将带头的三人押解至阶下。天光映着他们青衫上被绳索绑缚勒出的斑斑血迹,其中一人犹自高呼:“高务实篡改祖制,必遭天谴!”n
郭正域倒抽一口凉气,知道这事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置的了,只能与禁卫军带队的那位名叫张破虏的年轻千总商量,希望他不要追究,当场放人。n
谁知道这年轻小将根本不吃这套,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态度十分坚决:“大宗伯此言差矣,家父有交待,我禁卫军除军中军令之外,只认圣旨与元辅钧令!如今这些不知道书读到哪去了的举子们竟然做出这般悖逆之事,本标必须将他们带走,等候圣上或者元辅发落!”n
一听他自称“本标”,郭正域倒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位顶多二十来岁,竟然就做了禁卫军标统?n
郭正域压下心头不满,问道:“不知令尊高姓大名?”n
那小将昂然道:“家父么,免贵姓张,讳万邦。”n
郭正域心头暗骂,这倒真是踢了铁板。张万邦这家伙前不久刚刚在郑李之变中立下大功,从蓟镇总兵升任禁卫军副司令,乃是元辅的心腹爱将,搞不好今后还有机会做一做禁卫军司令这个大明顶级军职。n
这一类,就算自己是堂堂礼部尚书,只怕也拿他没法子——禁卫军如今真是有些特别,文官们除了高元辅本人之外,也就只有内阁管兵事的阁老与兵部尚书等寥寥几人,还算能压得住禁卫军一头。n
郭正域没法,只能上前安抚举子们。举子们明明之前是来冲击礼部的,但这会儿见了礼部尚书倒好像见了家长,纷纷撞起天屈,大骂禁卫军侮辱斯文,尤其是那个将领,简直罪大恶极。n
郭正域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劝他们稍安勿躁,今天的事朝廷必有公论云云。不过他不知道,朝廷这次的公论……恐怕要大出他们所料。n
次日卯时,乾清宫东暖阁内,王太后轻抚小皇帝的头发,听着高务实的奏报。案头《处置举人滋事疏》上的朱批尚未干透,墨迹在清晨的烛火下泛着幽光。n
“高先生,”王太后轻叹,“哀家不知政事,但这些举子皆出身清白,若削籍永不叙用,会不会太过严苛?”n
高务实躬身道:“太后明鉴,科举改制非为压制士子,实为选拔能臣。”他展开《科举改制意见稿》,解释道,“太祖皇帝设八股,本为求才,然历经百年,渐成桎梏。今考算学、农学、格物,正是要士子明白'贤者在位,能者在职’的道理,不可偏废学问。”n
“可……可他们毕竟是读书人。”王太后有些犹豫,“便是先帝在时,也很少对读书人如此严苛……”n
“先帝曾与臣论治国之道,”高务实截断她的话,“先帝说,治国如治病,既要固本培元,也要对症下药。”n
他指向南方,道:“去年淮河水患,河道衙门竟有人提议用《禹贡》治水,结果淹了三县。而京华学堂的毕业生用勾股术测量堤坝,方保宿迁无虞。可见如今朝廷之中,文章锦绣者多,处事得法者少,然治国非止锦绣文章,更要处事得法,因此科举改制不得不行。先帝北返途中,还曾与臣论及此事,只可惜后来圣体违和……”n
王太后沉默片刻,为难道:“高先生可知,昨日有许多上疏,说此举会动摇国本……”n
“臣知。”高务实从袖中抽出本期《京华周报》,翻到社论那一页递给王太后,“今日《周报》已刊发《科举改制论》,详述利弊。”他翻开其中一页,“南榜士子中,已有数百人联名支持改制,称‘八股虽美,难救水旱’。至于北榜、中榜士子,更是从一开始便大多支持改革。”n
这显然是高务实自说自话,三榜士子来京赶考的人数过万,一天时间根本都调查不完,但现在连禁卫军都下场了,闹事的江南士子抓了百余名,剩下的举子们自然也就“支持”了。n
王太后接过报纸,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这才微微颔首,松了口气道:“既如此,便依元辅所奏。”她抱起小皇帝,将玉玺重重按在黄绫上,“三名首恶削籍也就罢了,只是……只是这其他百来人,还望元辅网开一面。”n
高务实拱手道:“太后这番慈恩,臣必会让这些举子们知晓。”n
等圣旨传至苏州会馆时,举子们正围看《京华周报》。当听到圣旨只严惩首恶三人,其余人等因太后求情,因此只“罚守孔庙三日,每日抄《圣谕广训》十遍”时,有个姓杨的举子突然痛哭流涕:“我等只道元辅专横,却忘了他为我圣朝披肝沥胆,立下无数功勋……如今又有太后深恩厚泽,愿给我等改过自新之机,何不令人愧煞!”n
周围人有的颇有同感,也有的心中鄙夷,但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只能拜谢天恩,一脸感激涕零模样。n
三日后,礼部张榜公布春闱日程。n
乾清宫内,小皇帝趴在窗棂上看雪,忽然想起前几日自己在一旁听得的事,问道:“母后,亚父把那些举子放了吗?他们为什么要闹事呀?”n
“放了,”王太后叹了口气,轻声道:“皇儿,待你亲政时,便会明白亚父的良苦用心。”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头,将冻红的手指按在玻璃窗上点了几点,印出一个小小的梅花。n
----------n
感谢书友“初次登录”的打赏支持,谢谢!n
感谢书友“圆月弯刀杀人”、“我是廖振新”、“云覆月雨”、“TC87”的月票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