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人里,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抛妻弃子的李成如。
毕竟这家伙后来混影视圈儿去了,天天还大喇叭似的自吹自擂,京城百姓对他那点破事都知道。
而另一个让宁卫民记得清楚的是李春坪。
这家伙经历比较传奇,据说远嫁海外,和一个曾经是好莱坞巨星的老太太结婚,并且继承巨额的财产。
虽然这些事不知真假,但其人的慈善捐款确实不少。
他这点事便也成了老百姓的下酒菜,有空的时候,白话两句,足够喝个二两的。
至于另外两个人,宁卫民就不是那么了解了。
因为当时说的人也不是知道太多,仅仅一笔带过,他听着印象也就没那么深。
其中他还记得的,就是其中一个靠往日本倒卖生发水发了财,后来回国还买了大陆内地第一辆法拉利。
而眼下这事儿……那不就对应上了嘛,闹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个李小江啊。
没错,这种无意中又充当了一次历史旁观者,忽然发现传奇人物早就和自己产生过交集的人生,那滋味可真是奇妙呢。
所以无论是惊讶还是出神儿,他做出如此反应也就不奇怪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了,宁卫民虽然可以尽情感受命运和时间交织出的神奇魔术。
但是刘洋和他的身份不同,却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他这么无休止的闲聊下去。
实际上,刘洋早就注意到自己的日本老板已经喝完了手里咖啡,在旁边等待已经进入了不耐烦的状态,频频看手腕的表呢。
而他还得靠人家吃饭呢,即使再不情愿,也得赶紧结束对话,回去干活了,否则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那什么,哥们儿,你看咱们聊的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儿就到这儿吧,我得回去干活了。”
原本还想再抽一支烟的刘洋已经没了这样的念头,出言告辞了。
而经他这么一说,宁卫民也醒悟了过来,注意到了那个日本老板的不耐烦。
只不过区别在于,日本人见宁卫民注意到他的视线,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立刻满面堆笑,毕恭毕敬的鞠躬。
这就是身份上的差距了,刘洋只有羡慕的份儿,终于清晰的意识到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巨大鸿沟,于是不由自主,也不敢放松了,站得笔管条直。
“那什么,我还是叫你宁桑吧,毕竟你是客户嘛……”
宁卫民却没有表态,只是问他,“你和陈颂现在一起住对吧?你们住在哪儿啊?”
“我们现在住在足立区的北千住。”
“房租多少钱?”
“一个月四万円。我们分摊。”
“你们俩的日语水平怎么样了?”
“我也就N3吧,日常和工作里的简单交流没问题。陈颂的日语水平比我高……”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你不是还说他因为日语水平不高,丢了工作嘛……”
“嗨,你得反过来想。他就因为这方面吃过大亏,才下了狠功夫呢。”
“好吧,现在咱们都有事情要做,废话我也不说了。我这儿有工作可以提供给你们,需要能够搞清对方地址和一些搬运要求的日语水平,马上就能上班。虽然收入不高,按日薪算,到手可能只有五千円。但不是重体力劳动,只是接接客户的电话。而且我管吃管住,管上保险,有厚生年金。你看这个地方,我也不瞒你,这里就是我用来开废品公司的。未来这里要开张的话,可能还有一些仓库库管,打扫卫生的活儿。你们要不嫌弃的话……”
结果没想到还不等他说完,刘洋就忍不住叫了起来,“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嫌弃什么?你这是正式工作啊,你确定,要按照正式工的待遇聘用我们?还给我们提供住所?”
“当然,都是老乡嘛。互相关照本是应当的,今天我们能重逢就是缘分。这样,你回去和陈颂商量商量,如果愿意的话,就打这个电话给我。我给你们安排。”
说着,宁卫民拿出一张名片交给了刘洋,就再没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去找那个日本老板了。
而这还不算,因为就在刘洋正在发愣的时候,那个陪着宁卫民的日本老板跟他说了几句话,忽然也向刘洋走了过来,拍了拍刘洋的肩膀,以从未有过的和气口吻说。
“你,一会儿就别上去了。你就在底下工作,负责推沙子好不好?”
刘洋愕然间醒悟了过来,这是在对他关照啊。
于是瞪大了眼睛,看向宁卫民,在得到他眼神的回应后,忙不迭的冲日本老板点头。
那日本人哈哈一笑,然后拉着他,去和负责这里的小工头交代。
于是一个马来西亚的劳工算是倒了霉,被工头给调到上面去进行高空的拆卸工作了。
他太冤枉了,完全就是无妄之灾,而且根本就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因此叽哩哇啦的抗议起来。
然而日本人却不会跟他讲理,那个日本小工头不但破口大骂,而且立刻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下子马来西亚的劳工只能老实闭嘴,无条件地接受自己的待遇了。
他脸上带着五道红红的印记,充满了委屈,默默爬上了槽钢。
而这一幕也同时深深刻在了分别在即的宁卫民和刘洋的心里。
他们最后对视了一眼。
“弱弱相残”四个字再度不约而同出现在他们的心里,个中的复杂滋味大概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够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