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方来做什么,对于一位甘愿为变法牺牲,以激励后人奋发图强的义士,于寒是打心眼里尊敬,即使还没有发生,所以他压下满心的疑惑,迅速来到了军指挥部的会客室。
屋内的火炉非常暖和,将不大的空间烘烤得温暖如春。一个瘦削的汉子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年纪三十出头,额头宽大,脸型消瘦,下巴微尖,眼神坚毅;屋角的衣帽架上挂了一件棉袍、一顶暖帽。
当然,屋内还有其他人,分别是参谋长连兆明、警备旅旅长薛士谦以及两人的警卫员。
见于寒进来后,几人立刻起身敬礼。
谭复生从几人的反应,已经猜出了于寒的身份,不等介绍,便抱拳道:“湘省浏河人氏谭复生见过大人”
于寒还礼道:“久闻复生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于寒之幸也。先生勿再以大人相称,唤我于寒即可。”
连兆明、薛士谦都是一愣,上次章继真来的时候,也没见于寒这么客气啊。
谭复生就更惊讶了,虽然听章继真说过,救国军的指挥官对维新人士非常客气,可这也太客气了吧再说他有什么大名人家章继真好歹还是状元出身。
不过这也是好事,气氛好才有利于沟通。谭复生愣了片刻,立即说道:“指挥官大人太客气了,复生惶恐。”
于寒笑道:“先生请坐,咱们慢慢说吧。”对方坚持不改称谓,于寒也不再纠结。
谭复生落座后一抱拳:“多谢阁下提点,复生获益良多。”
于寒客气一句后问道:“既然如此,先生是否考虑另辟蹊径”
谭复生肃然道:“纵观古今,变法一事无不充满了血腥,但不少事例仍起到了极大的效果。商君变法为秦国横扫六合打下了基础,吴子变法也使楚国强横一时,复生虽不才,愿为华夏崛起流干最后一滴血。”
于寒心中苦笑,这位可真是坚毅之辈,明知会流血却依然心志不改,这才是他所认知的谭复生。
不过,坚毅归坚毅,但将希望寄托与没有实权的皇帝以及靠不住的将领,也就注定了黯然收场的结局。于寒不忍其枉送性命,继续劝道:“复生兄,慷慨成仁固然可歌可泣,然于事无补,你就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华夏同胞重新屹立在世界之林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再说神洲大地受蛮夷奴役已久,听天由命、麻木不仁早已深入骨髓,不是用一腔热血就能让他们清醒的。要想拯救世人的灵魂,还得徐徐图之。
在此之前,首先得让他们吃饱穿暖,否则,连活命都成问题,谁还会顾及其它事
其次,得兴办教育,倡导新学,开启民智、拓宽国人视野;
再次,才是激励国人奋进图强之心。否则,哪怕再多人为了民族流血牺牲,也只是落个饭前茶后的谈资罢了。
要做到以上几点。就得保证自己的主导权,也就是自己说了算;靠什么保证”
谭复生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请指教”
于寒说道:“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谭复生已经从章继真口中了解了于寒的个性,对此豪不惊讶,他的观点与章继真一样,认为靠纯粹的武力实现抱负太激进了。但不能不承认,于寒这种说法是最可靠的。
如果抛开手段,于寒说的前面两点倒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于寒所说的国人当下麻木不仁、听天由命,他觉得有些夸张。
“这不至于吧自从列强入寇,已惊醒世人无数,更不乏热血之士”
于寒淡淡说道:“先生说得没错,但与所有国人相比,身怀热血者只是极少数,要想救人,人必先有自救之心,要是连自己身处危局尚且不知,孰能救之”
谭复生呆愣片刻问道:“大人有何高见”
于寒说道:“从本能入手即可。俗话说,阳春白雪、和者必寡。什么救亡图存、奋发图强的论断,在穷苦百姓看来,还不如一顿饱饭、一件棉衣来得实在。
如果你告诉他们,要想吃饱穿暖、发家致富,就得如何如何,他们一定会趋之若鹜”
于寒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谭复生不断点头赞同,末了说道:“大人治下,就是如此行事的吧”
于寒笑道:“正是如此。西方哲学上说过,物质决定意识;咱们华夏也有句古话,仓廪实而知礼节。
当然,知礼节还不够,还得有勇猛尚武之心,这个也不难,他们刚过上好日子,告诉他们有人想要将他们打回原形,他们自然会去拼命;
这虽然是暂时的,但经过几代潜移默化和上位者引导,再让他们体会到战争的福利,战斗的欲望迟早会深入他们骨髓。”
谭复生:“战争的福利”
于寒说道:“不错。西方列强为何会频频发难无非掠夺二字。自从英吉利国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之后,其余列强也争相发难,至此租界林立,通商口岸遍布,国内资源、市场、廉价劳动力均向其开放,为彼等西夷带去了丰厚的利润与矿产资源,以及各种便利。这些都是战争带给他们的福利。”
谭复生忧虑道:“虽然如此,但有古语云,国虽大,好战必亡。”
于寒摇头道:“等不到他们亡,我们怕是先被吸干血液了。所以,他们做得,我们也做得。西方诸国为什么强盛工业化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在外掠夺了无数财富。比如西、萄西国对南美土著的屠杀、英吉利从非洲抓捕人口贩卖奴隶
当然,我将来不会如此行事,但能力所及处,要让彼等敌寇将掠夺神洲的一切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不好意思啊,有些好高骛远了。”
谭复生开始听得直皱眉,听到后半段时,又有些热血沸腾之感。他刚过而立之年,不乏一腔热血,如果于寒说的这些都能实现,可比他们搞维新变法有意义多了。不过以于寒现有的力量,要实现以上还远得很。他思量片刻后问道:“大人,请恕我冒昧,不知贵军下一步该如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