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愿意替主公为些许不忍言之事,”韩遂忽然跪地叩首。“只求能留在汉地便是事成后发配到敦煌,也多少是心安的”
“我以为你真长进了呢。”公孙珣即刻摇头不止。“起来吧,受我一杯酒,便回营收拾东西上路吧。”
韩文约彻底失望,却又无奈起身一个脊梁被打断过的人,想要重新站直总是很难的。
而随着韩遂起身,一旁得到叮嘱的黄门侍郎傅干早有准备,即刻捧来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简单盛放着一壶安利号烈酒,两个大陶杯,如此而已。
“文约啊”公孙珣亲自动手斟酒完毕,先端给了韩遂一杯,复又回头自己端起了一杯,终于是改容幽幽一叹。“咱们本是故人,而当年之所以反目成仇,于公自然是你违逆青年时的志向,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割据一方的军头,继而成了凉州乱局的一个源头;于私,却是因为当年南容的事情,我心中一直深恨于你。不过等到后来,先是渭水一战后亲自锤杀了成公英,算是泄了心中恨意,如今又到底是受了你的降服,让凉州重归中枢,算是了了大局而如今,你一走西域,形同流放,更是多少恩怨都到此为止,我便让南容之子在此捧酒,亲自让你一碗酒,也算是替南容、替成公英,也是替咱们自己,一并将旧事了断。可好”
韩遂看了看一旁盯着自己却又神色复杂的傅干,复又想起成公英、阎行,多少也是鼻中一酸,继而心绪不平。
于是乎,其人几乎是逃避式的仰头将一大杯烈酒奋力一气饮下,再放下时,却已经是双目微红了。
公孙珣也将酒水饮尽,并接过对方递回来的酒杯时,却正有一股秋冬交际时的微微北风飘过,卷起一阵黄尘。
公孙珣心中微动,复又重新在托盘上第二次斟酒。
而且,斟酒之后,其人并不着急递给韩遂,反而是俯身从脚下黄河畔的黄土台上用手捻起了一抹黄土,并洒在了其中一杯酒上,然后方才将这杯酒递给了对方。
接过这杯酒,望着酒水上的浮尘,韩遂心中忽然就涌出了一股莫名而又剧烈的感情,其中激烈之意,就好像这酒水一般几乎要溢出来对凉州的不舍,对往事的回忆,对青年时期之纯粹的怀念,对天下大势的渴望,对将来的迷茫,彻底纠缠成了一团。
他很想问一问公孙珣,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杯酒,是在补偿初次洛阳相见后的匆匆告别吗还是在补偿河内相会后的匆匆西走
还有为什么撒土,是让自己不要忘了凉州风土的味道,还是暗示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呢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韩文约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只是双手捧着这杯酒微微发抖而已,仿佛在捧着什么难以承受之重一般。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想法,公孙珣端起自己的酒杯后淡淡言道“并无什么特定之意,只是想劝文约再饮一杯罢了文约,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玉门无故人”
言罢,公孙珣主动仰头一饮而尽,而韩遂也终于再难压抑心中诸般情愫,一时泪如雨下,却又抢在泪水滴落到酒杯之前奋力捧杯一饮。
尘酒落肚,韩文约扔下酒杯,头也不回便匆匆下台归营而去,偏偏刚一下台便遇到贾诩、戏忠二人联袂至台下,复又忽然想起阎忠,只好以袖遮面,踉跄而走如无差错,他将在赵云在押送下,从西面黄河三岔口转向西北进入河西走廊,然后一路西行,出玉门,过敦煌,经车师到达西域故地,然后便不知归期了。
公孙珣目送对方身影消失在军营中,方才低头从地上捡起陶杯,在傅干手上的托盘里小心摆好。却又面无表情,转身望着身侧黄河滚滚,负手不语。
俄而,其人居然闭上了眼睛。
傅干没敢乱动,明显有事至此的贾诩、戏忠也都侍立不语,诸如孟建、王凌等人自然也不敢有任何多余举动,唯独庞德,忍不住望着西侧乱糟糟的韩遂军营出神,却也只是微微黯然罢了。
土台上雅雀无声,不远处的军营中嘈杂一时,但这都不影响公孙珣侧耳倾听黄河咆哮。
话说,其人两杯酒饮下后,又因为韩遂牵动故人新事,恰如那韩文约情难自已一般,这位卫将军也是一时心有猛虎长啸于胸,几欲扑出。
出来的匆忙,未带断刃,那想要压住这头老虎,就只能依仗黄河天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孙珣忽然睁开眼睛,然后直接出言“从此处到洮水、湟水、黄河三岔口之地,也就是榆中、金城两县之地,是有大气象的,全部划归天水郡再废金城、榆中二县,合为一县,让张德容在两城中间建一新城,迁天水郡治、凉州州治到此”
戏忠和贾诩措手不及,但还是赶紧俯首称命。
而贾诩领命之后,可能是因为凉州本地人的缘故,却又忍不住多言了两句“此地可控西行通道,确实有大气象,而且前汉时本就归天水唯独如今精华之地划归了天水,却不免显得天水太重,而金城稍轻。”
“无妨,可以割陇西郡白石、枹罕、河关三县与金城郡,再让去平烧当羌的张辽往西海盐池稍作扫荡,趁机将彼处的龙耆城设县;还可以再将天水南面的西县、戎丘邑归陇西除此之外,武威郡既然要为臧州骨架,那它在黄河东面的祖厉县不妨归安定郡更合适一些。”公孙珣张口便将西凉分置妥当。“文和是凉州人,你觉得如此可还妥当”
“如此自然妥当。”贾诩立即颔首称是。“只是新城还请主公赐名。”
公孙珣注意到对方称呼,不由瞥了对方一眼,方才应声“还请文和想个好名字”
贾诩闻言也不客气,稍作思索后,却指着西南方的一座显眼山脉开口道“此山唤做皋兰山,主公既然要建新城扼守西行之道,必然要在山下河畔建城何妨称皋城或兰城”
“就兰城吧”公孙珣随口而言。“日后让张德容在山下埋个碑,就说赵子龙定凉州于斯,而贾文和名兰城亦于斯,而他张德容治天水依然于斯”
贾诩不由尴尬失笑“冠军将军在彼处建奇功而定凉州,张府君将来则要在此为郡君治民,臣不过是取了个名字,又有什么资格位列这两位中间呢”
“谁让你是凉人呢”公孙珣笑言道。“凉州乡梓怎么可能不对你这个凉州本地人高看一眼呢说不得日后再划分州郡,错失了边界,因为有此碑的缘故,黄河两岸的人还要为争夺你的籍贯而大打出手呢”
贾诩哭笑不得。
“你二人寻我何事”公孙珣终于问及了正事。
“是这样的。”戏忠赶紧上前接口道。“主公,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