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贾诩和钟繇就不同了,二人在长安这么多年,以前者对人心的把握,后者对朝廷内部的掌握,再加上天子、汉廷与公孙珣之间近乎于必然的对立性,这二人又怎么可能会对刘虞、王允,还有未央宫内部没有一些深入掌握和准备呢
又或者是,受人之恩食人之禄,便要忠人之事,公孙珣给了贾诩一个降将那么大权责,将钟繇一个黄门侍郎提拔到今日御史中丞领雍州牧的地步那留他们俩在这里是干嘛的
最起码公孙珣这个集团的高层内部是心知肚明的钟繇根本就是要负责监视汉廷,贾诩根本就是要负责解决这类麻烦。
实际上,这二人也确实没有停留在只是掌握情报的程度,他们很早便根据形势发展与邺城那边讨的戏忠一起论出了一系列针对汉庭的应对方案。
而公孙珣之前在华阴稍驻,劳军是一方面,但带着戏忠和贾诩、钟繇这俩人当面交流长安内部情报,彻底拍板决定具体方案却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当时所言,且不提最后目的,从方略角度来说,乃是要公孙珣兼并西凉的同时,在长安内部营造出宽松气氛,逼迫某些人采取行动换言之,就是钓鱼执法,造成一个既定事实,然后公孙珣携大胜之威,回长安收拾局面,并展开进一步的巨大方略。
这样,既不会脏了公孙珣的手,也方便推波助澜。
不过,王允并非蠢货,其人自知所行之事其实胜机有限,所以上来便选择了树上开花之策,扔出一层又一层真真假假的消息,想混淆公孙珣视线,从而遮盖他的真实意图。
而贾诩此时的意思,其实并不在意王允脱出掌握,而是从一个凉州人的角度,从军国大计的角度,担忧继续放纵的话,一个不好会让某些在西凉拥有军事实力的蠢货误判形势,以至于凉州局势横生枝节,引发不必要的战争扩大化毕竟嘛,战争才是最具破坏性的事物,也是最终决定命运的东西,如果为了一个王子师混淆视听的计策就多死那么多人,那就太不划算了
尤其是现在这个局面,谁也不知道关中、西凉这些人,到底有几个蠢几个聪明,到底有几个是真忠汉有几个是假忠汉所以真的没必要把指望放在他们身上。
“既如此,就让金旋、射坚、刘诞三人哦,干脆还有皇甫郦、张昶,五个人一起出首,即刻去尚书台面谒刘伯安,指证三名外戚与王允勾结,说四人意图”公孙珣说到一半,忽然卡住,非只如此,堂中仅有的五个人中一时间也有几人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因为,公孙珣也好,他的这些心腹之人也罢,临到跟前,却居然不知道这四人犯了什么罪过。
总不能说,这四人立誓忠诚于天子,所以要杀他们吧
又或者是,这四人试图让开始束发读书结婚,渐渐成年的天子从卫将军公孙珣手中夺取一定的政治权力,所以要杀他们吧
这不可笑吗
可若是不杀他们,又谈何从严处置呢
政治斗争其实从内里而言没有谁有正义性,但是问题在于,从表面上来看,公孙珣此时的确又是处于道德劣势和程序劣势的。
“可以让这几人出首,指认四人图谋主公本身。”戏忠正色而对。“其实有些事情本身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主公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我当然心知肚明,也信他们有这个意思,这几个真真假假出首之人恐怕自己心里也明白,可从实际上而言,这不是毕竟没有把柄吗”公孙珣若有所思。“总不能说他们腹诽心谤,以意念获罪吧到时候人杀了,刘虞他们过来问我有什么凭据,我怎么答莫须有嘛莫须有何以服天下”
“明公,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贾文也努力相劝。“今日稍有心结,而行雷霆之威,恰恰是为了避免之后陷入更大的困境真要是计策不成,又该如何呢还请明公早做决断”
“那就作罢”出乎意料,公孙珣固然一时纠结,却还是立即下了决心。“就以金旋、射坚、皇甫郦,还有刚刚刘范这四人出首指认的名义动手,张昶就不必了,也不必找刘虞告状;不过可以让金旋、射坚二人分头暗中去通知王允与三名外戚还有尚书台,给他们留出一些反应时间;再让张辽动手,这小子边地出身,天不怕地不怕,却又懂事,吩咐妥当就不会误事:最后,缉拿顺序,务必依照董承、伏完、王斌、王允这个次序来如有反抗,即刻格杀勿论”
堂中四人心下恍然,王修依旧低头不语,而其余三人却是微微振奋,并俯首称命。
而大约一个时辰后,刚刚进入下午时分,长安城中便忽然全城戒严,披甲铁骑以十人为组,往来城中各处维持秩序,更有张辽领骑士近千,全副甲仗,马蹄隆隆直扑城门校尉董承府邸。
事实证明,公孙珣专门提出的这个动手顺序是有讲究的董承这个人虽然跟灵帝生母,故太后董氏是河间同乡他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才被拥汉派认可,是个标准的河北人,但其人毕竟是董卓余孽,很早便追随董卓,早年更是在牛辅那种人手下做事,性格粗暴,全然西凉兵头作风。
故此,其人闻得金旋暗中报信,又见全城戒严,心下明白生死关头已到,便即刻不管不顾,打开府中暗库,拿出藏匿的兵甲,然后将昔日整编后被淘汰下来再被他豢养在家的旧部以及诸多仆从武装起来,拢共得了四五百人便居然主动出府,试图去抢占位于未央宫东北面的武库。
这个举动,不可不谓果决,但却无意间中了公孙珣引蛇出洞的计策,为公孙珣此番悍然清洗长安提供了口实。
话说,董承的女儿入未央宫为贵人后,他本人成为城门校尉后,和王斌、伏完一样,专门被赐予了一栋位置微妙,占地广阔的宅邸,具体来说乃是未央宫北面大道靠西往北的位置,本就有指望他在关键时刻向南越过大道,夺取位于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武库的意思。
所以,其人一旦出府,便率四五百旧部、仆从轻易涌入了未央宫北阙前的大道。
而另一边,张辽引千骑从顺着长安城极为宽阔的大道疾驰而来,试图缉拿此辈,昔日牛辅手下二个同僚,却是迎面撞到。
张文远遥遥在马上看见这位昔日同僚和他的五六百乱军其人也不言语,只是冷笑一声,便催动甲骑上前践踏,双方将领也不交流解释,手下士卒发一声喊,便在长乐宫与未央宫之间的北阙大道上发生白刃混战。
突如起来的喊杀声,金铁声,让长安城中上下全都慌乱一时他们已经足足五六年没见过血了。
而爬在院墙上看到这一幕的达官显贵家仆们,未央宫北面执勤的官吏、侍卫们,也即刻将讯息传达给了身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