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沉默了片刻,但还是说了实话:“明日便要走,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其实,我说将走,不是受大将军之令回洛,而是要回幽州。”
饶是皇甫嵩屡经动乱,也不由心下惊疑:“幽州出了何事”
“幽州有变,乌桓、鲜卑俱反,以至于隔断塞外”公孙珣恳切言道。“皇甫公,幽州乡梓受叛军袭扰,凉州前车之鉴在此,我不得不管。再说了,今日已经破敌,我公孙珣也算没有辜负了中枢与大将军的托付,更没有辜负关中士民那明日,自然便要轻身返乡,戍卫乡梓。”
皇甫嵩一时叹气,却又许久不言。
而公孙珣说完这话后也没有过分逼迫,只是安静等对方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义真才有些艰难的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年前反的,过年后盖元固在长安接到信使,便匆匆过来了,也就是正月初三那日我才得了讯息。”公孙珣缓缓而言。“便请他封锁潼关,然后便提军来战了。”
皇甫嵩陡然想起公孙珣当日收到信后,将信件直接塞入到靴子中的情形,一方面佩服对方的镇定与雷厉风行,另一方面也是确信无疑了:
“只有一问为何不让前将军代为节制”
“因为前将军按捺不住自己的功名之心,之前只在此处屯驻,便和骠骑将军、袁氏皆有交通,何况如此战事已定只怕洛阳乱局少不了他的出场。”烛火下的公孙珣不由一声嗤笑。“其实我对前将军并无什么偏见,他欲如何我也并不在意。而洛中如何,我也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走之前,我万万不能亲手授这些人以权柄。否则他们日后惹出祸来,我岂不是要被人指为同党”
皇甫嵩欲言又止其实,到了皇甫义真这个层面,又何尝看不出洛阳要出乱子又何尝不知道天下已经板荡又何尝不清楚董卓为人粗暴强横所以,公孙珣给出的理由确实让人无话可说。
而且何止是董卓,同样的道理,若把这些兵马俘虏交给完全忠于那个天子的盖勋,鬼知道盖勋回到洛阳后会不会作出当日张奂的旧事而若是交给作为党人骨干的刘表、鲍信,天知道会不会同样失控
这个时候,居然还真是他皇甫嵩最为妥当。
“只待洛中旨意。”停了半晌,皇甫嵩方才答应。“若洛中有所分派,我必然会将兵马交出”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公孙珣摊手笑道。“反正皇甫公多半只是与我一样,不想淌这趟混水罢了我将全军与你,恰如你待旨意行事。”
皇甫嵩一时摇头,然后便径直告辞,只待明日公孙珣亲自当众交接。
然而,等到这位左将军回到自己驻地,匆忙唤来自己侄子皇甫郦做出交代,让其为明日军权交接做准备之时,皇甫郦却是久久沉默不语。
“这是何意”上了年纪的皇甫嵩头疼至极,只能无奈扶额询问。
“叔父大人。”皇甫郦思索再三,咬牙言道。“前将军之前便不服你,便是对卫将军,今日一战之前其人也颇有不忿之色,明日交接,卫将军在此主持,局势必然无忧。可卫将军一走,前将军必然生乱,说不定会立即夺回旧部他的那些旧部,都是跟他数年被他恩养许久的心腹,如何能制”
皇甫嵩当即摇头:“我只是代管兵马,洛中旨意一到便奉旨行事,他的旧部,夺回去便夺回去好了数日之间,难道就会反了吗”
“若是洛中旨意到后,其人依旧我行我素呢”皇甫郦追问不止。
“那就更不必管他。”皇甫嵩再度摇头。“董仲颖没有你想的那么蠢,他若是抗旨,不是大将军便是袁隗与他有约,恰如之前公孙珣在函谷关斩杀赵延一般,自有所恃这种事情咱们掺和什么”
皇甫郦依旧有话要说:“叔父大人,咱们即便是不学董仲颖那般欲在洛中有所为,也该学卫将军明哲保身吧”
“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皇甫嵩终于无奈叹气。
“公孙文琪今日归幽州真的只是记挂乡梓吗”皇甫郦咬牙反问。“幽州早不反,晚不反,为何今日反”
“自然是因为卫将军离开彼处,才让彼处鲜卑、乌桓生了异心。”皇甫嵩当即驳斥。“这件事情朝中已经知道,不过卫将军为了防止军心动摇,才主动隔绝消息的你莫要乱说”
“便当是如此好了。”皇甫郦依旧有自己的想法。“可依我看,幽州即便有乱,也未必就如凉州这般可怖,其人如此着急返乡,恐怕抽身事外坐观成败之意还是有的待洛中局势崩塌,他必然会携幽燕之士南下洛中,奠定局势说不定还要取大将军而代之,独揽大权”
“那又如何”皇甫嵩一时冷笑。“你以为你家大人我没想到此处吗”
皇甫郦当即愕然。
“小子,”因为熬夜而双目通红的皇甫嵩盯着自己侄子缓缓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不就是想让我借此良机,制住董卓,独占此处五万大军,然后进可为洛中事,退可保关中、平凉州,安定一时对不对”
“是”皇甫郦勉力应声道。
“那你可知道,数年前,尚且为我幕僚的阎叔德还曾劝我南面称制呢”皇甫嵩愈发冷笑不止。“他当时说凉州已经到了必反的境地,若我能举大兵联合凉州叛军,则皇甫氏亦可代刘氏为之这岂不是比你今日的主意更好上三分”
皇甫郦愈发不知所措。
“但我问你。”皇甫嵩继续满脸嘲讽,追问自己侄子不止。“若我当日真的信了他的话,你今日会不会也陈尸在渭水之中”
皇甫郦尴尬下跪请罪。
“你啊”皇甫嵩见状不由叹气道。“阎叔德为何自戕,我就不多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咱们就事论事,只说你的主意按你的说法,大将军欲为洛中事,阉宦欲为洛中事,党人欲为洛中事,然后董仲颖也欲为、公孙珣亦欲为而刚才公孙珣还向我透露,暗指袁氏也包藏祸心既如此,这么多人,最后偏偏又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