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日,刘师本已经熬过了这一遭,春日转暖,本可以再活一年的,若非是天子无道,心中再无希望,如何会弃此身”公孙珣越说便越是愤怒,但却又不禁哀伤难忍,一时落泪。“而若非是要为我寻个从容脱身之关节,他又为何会故意酗酒送命,还让身边人刻意瞒我”
“前者或许有,后者可能只是顺水推舟。”卢植无奈言道。
“如此说来,你也认了”公孙珣收起泪意,猛地反问。“天下局势艰难,我身居高位,留在局中徒劳无功,反要失德失信。如此局面,刘师可以以命助我脱身。可卢师你呢,却反而要我留下来,为那个桀纣一般的人维持局面吗当日我弱冠时立功无数,前途大好,那时你却屡屡压制于我,今日我得刘师助力,本可以从容脱身,便是天子都不好拦,你却要我在此虚耗时光都是老师,为何一为恩,一为怨”
“你总算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卢植闻言居然不怒,反而有一丝解脱。“文琪,汉室之德不是你想的那么浅薄”
“也不是老师所言那般厚重”公孙珣红着眼睛,凛然答道。“恕我直言,如何对我这件事情上面,老师被私心被蒙了眼睛”
“我有何私心”卢植终于愤怒动容。
“老师妒忌我”公孙珣努力将最后一丝泄露在面上的情绪压制下来,昂然相对。“这是刘师信中与我说的,不过当时他是为你开脱解释”
卢植双手微颤,死死盯住了自己的学生。
“他说你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公孙珣凛然对道。“与我仿佛然而却生不逢时若卢师你早生二十年,可以与桥公、刘师,还有今日未到只想赶紧求死的杨赐一般,做一个问心无愧的汉室名臣,死后名留青史而若你晚生二十年,可以与我公孙珣,与曹孟德,与孙文台,与刘玄德,与帐外的袁本初、袁公路那般,于乱世横行,开创一片基业可你太可怜了既没有机会去争雄称霸,也没有机会去青史留名,甚至恰恰相反,居然遇到了当今天子这个夏桀商纣一般的人物,整日曲身于中台,悉心国政,却一无所成,甚至被赵忠那种无能宦官所压制而无法动弹卢师,你敢说,你没妒忌我吗你没妒忌刘师吗”
卢植双拳攥起,却终于无言以对。
“学生一时失言,往恩师海涵外面还有宾客无数在等我。”公孙珣一番激愤言语下来,也跟着冷静了不少,其自知失言,便俯身一拜,与门前早已经听傻了的吕范一起匆匆而走。
一时间,义舍堂中,只剩下卢植与旧友灵柩无言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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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儒者之盛,防于三代,而王室赖之。安顺而下,汉政始紊,时则有袁安、杨震;冲质而下,汉遂衰矣,时则有李固、杜乔;至乎桓灵,王室若缀旒然,时则有卢植、赵岐,二子殁,而汉室偾矣。植挟幽朔之气,高壮质烈有真勇矣。太祖以门生奋起,岂非义槩所激”士林杂记燕无名氏所录
第十六章公山阳货本同谋
卢植面对着刘宽的灵柩直立了许久,可对方却如往常一般,并没有因为面前人的可笑争执影响到了自己的事情而有丝毫生气与埋怨。
此情此景,卢子干实在是心下黯然,不堪忍受,便转过身来往外走去。
义舍外面,此时其实还没有到傍晚,下午的阳光还算是温暖怡人,而之前一度失态的公孙珣也正抱着一个装着酒水的安利号专属陶瓶当众扬声说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另一位老师在吕范略显紧张的目光中坐回到了座位上。
听公孙珣在那里洋洋洒洒的意思,大概是他也知道,灵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饮酒终究不合礼法,尤其是在场人中还是有少数人理论上是需要服孝的,而服孝是严禁饮酒的。但另一边,今日是来送别海内长者刘文绕的灵柩,众人也确实知道刘宽这个人好酒如命,同时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所以也不是说不通
而终于,公孙珣还是腆着脸,当众给出了一句堵人嘴的话:“故此,今日之事,若有德,则配恩师,若有怨,则归我一人,还望诸位敞怀一饮,以送刘师往葬河东。”
自大将军开始,也不知道有没有托在暗中鼓动或者领头,反正众人大多起身,然后其中大部分人还依照各自身份朝着公孙珣微微躬身行礼。
这个举动,也算是认可了公孙珣作为刘宽指名治丧之人的安排。某种程度上,也正如他们出息这场酒宴还有这场声势浩大的扶灵出洛一般,算是从某个角度认可了其人接手了刘文绕数十载积攒下来的政治资源从今日起,这些人中与刘宽有过交往的,受过刘宽恩德的,为刘宽门生故吏的,都要对公孙珣格外尊重三分。
或者说,这本就是刘宽转手赠给公孙珣的遗物之一。
但是,这还没完。
因为刘宽是刘宽,葬礼是葬礼,而公孙珣却也是公孙珣。
其人身为卫将军、蓟侯,身为扫荡了黄巾之乱的主帅之一,身为大将军何进的故交,身为昔日诛宦主力,他本身就是那把负了相当多人希望的天下至利之刃他需要为自己的去留作出一个明确回应的。
“卫将军”就在大将军掾属孔融将要说话时,另一位掾属王允却肃容直接起身。“我有一事相询。”
“子师兄请讲。”公孙珣抱着加了木塞的陶瓶,转向此人正色应声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沿途传闻,卫将军此番渡河将一去不回可有此事”王允开门见山。
“确有此意。”公孙珣坦诚以对。“我决心已下,此番往河东王屋山为刘师处置完身后事,便要直接往辽西老家而走下次与诸兄相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此言虽然早有传播,算不上是石破天惊,但从公孙珣嘴中亲自说出,到底还是让不少人面露惊愕。
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这段来自于陆贾与陈平的对话,乃是汉室精英们了然于胸的政治常识,而黄巾之乱后,天下不但没有安定,反而有愈发危殆的趋势,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既如此,如公孙珣这样的人,其一举一动,一进一退自然是要牵动人心的。
“为何如此呢”王允停了片刻,然后忍不住苦涩追问。“如今局势危殆,正需要卫将军和大将军一起支撑局面才对。”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