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希望通过今日与王安石的交谈,了解目前朝堂上的具体形势,以及主要的矛盾冲突,这将为他在大齐银行之后的事务指明方向。
故而这次交谈对他来说非常的重要。
及至辰时,崔文卿准时出门,坐上一辆马车朝着王安石府邸而去,而马车之后还有一辆牛车,除了专程从北地四州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另外便是两头嗷嗷叫唤着的肥猪。
到得王安石府门之前,王安石长子王雱亲自降阶来迎。
见状,崔文卿大吃一惊,连忙快步而上对着王雱拱手笑言:“在下何德何能,竟有劳王兄亲自来迎,实乃惭愧惭愧”
崔文卿此话倒也不是客套话,要知道王雱可是亿岁殿说书。
别看此职官职不高,然专司为官家讲说书史,解释经义,并备顾问,可以说是官家身边之人。
而且王雱与官家陈宏私交甚好,寻常人物王雱岂会放在眼中现在专程出来等候迎接,足可见王雱以及整个王府对崔文卿的重视了。
“小师弟前往不要这么说。”王雱执着崔文卿的手,脸上的笑容充满了亲切之意,“得知你今日前来拜访,家父推到了所有的公事,专程在家中等候,我这个当儿子的出来迎接一下小师弟,也是理所当然,快,府中请。”
在王雱的带领下,崔文卿进入了王府大门。
王安石并没有选择在待客正堂等候崔文卿的到来,而是专门在书房等待。
在许多高官显贵的待客当中,正堂一般是用以接待客人朋友的,而书房则是接待亲人及心腹,这其中的境遇区别,自可见王安石是非常在意崔文卿这个学生的。
进入书房内,王雱亲自动手泡上了两盏热茶,其后轻轻关门走了出去,书房内顿时就只剩下了王安石和崔文卿两人。
王安石今日穿着一件燕居服,倒不是那么特别的正式,然他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的捋须言道:“让你担任大齐银行的副行长,其实是老夫和官家的意思。”
崔文卿轻轻颔首,也没有冒然插言,露出认真倾听之色。
王安石缓缓言道:“虽则是副行长,然因行长富弼主要是负责户部事务,故此这大齐银行还是主要由你来负责的。这么做的具体原因,是就目前形势而言,老夫推行的变法遭到了几乎是整个朝堂显官的反对,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等新法均是推行困难,这其中有来自上层,如太后如司马光等人的反对,也有来自底层如州郡刺史、县令的反对,你说说看,可知道反对的根源所在何处”
崔文卿略作沉吟,回答道:“现在朝野乡间不少人都在谣传,说老师你之所以推行新法是为了帮助官家争夺皇权,而官家也是希望利用新法树立个人威信,从而消除昔日摄政太后对朝局的影响,然要我来说,秉持这样想法之人却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老师你之所以推行新法,完全是出于公心,是为了改变我大齐积弱积贫的现状,只不过因你的新法动摇了利益集团的既定利益,破坏了他们豪取掠夺钱财的土壤,使得这些人怒而反抗,这才恶意中伤,阻扰新法的实施。”
听到这里,王安石颔首笑道:“你能这样想,老夫深觉欣慰,现在我大齐立国已经四十年有余,正值旧的秩序逐渐衰退,新的秩序逐渐建立的一个关键期间,目前朝中最为主要的矛盾看似乃太后不让权以及官家想夺权的矛盾,实则却是新旧秩序之间的矛盾,简单来说,现在身居要职的不少显贵大臣,都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后,尽管他们的祖先为我大齐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然他们多数人却没有继承其祖先的才能,反倒是如毒瘤般生长在庙堂之上,在内结党营私左右朝廷大政方针的实行,在外巧取豪夺垄断民间财富,更为让人可怕的是,这些人还培植出许许多多的门生故吏以及家族子弟,对这些人委以重任,让这些人把持要职,成为了我大齐朝堂上尾大不掉的麻烦所在。”
崔文卿明白了王安石所指之意,不禁倏然心惊。
第八九五章朝廷内幕
孟子尝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的便是一个品行高尚,能力出众的君子,辛辛苦苦成就了事业,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经过几代人就消耗殆尽了。
根据王安石所言情况,当初陪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那些功臣们所留下的子嗣,许多都已经成为了纨绔膏梁的二世祖。
若是这些二世祖只求风花雪月还好说,然而这些人却志大才疏,妄想继续先祖的权势,在其能力与才能不匹配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会生出许多祸端。
王安石轻叹一声继续言道:“历来王朝新立,最开始均是由立国功勋集团把持朝政,然经过科举遴选,会有不少才华横溢的能人进入朝堂,对于这些能人,功勋集团一般都是采取拉拢的手段让能人才士为其服务,沦为其爪牙,然也有志向高远,品行高洁之人,不愿意与功勋元老同流合污,自发结成了一股名为“清流党”的势力,与元老功勋在政治上进行抗衡。”
崔文卿这才知晓朝廷这些内幕,不由暗暗惊叹,连忙发问道:“那敢问老师,这清流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王安石捋须笑答:“说起清流党,第一个要说的自然是范仲淹,因为他是大齐历史上首次科举所拔擢的寒门学士,也是首个由布衣学士成为当朝宰相之人,在当时由功勋集团把握朝政的情况下实乃另类,不过范仲淹能够成为宰相,也是因为当初太宗梁河战败,无人胆敢承担责任所至,在这样一个机遇之下,范仲淹与摄政太后一道,针对大齐的弊端推行了一部分改革,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许多以科举入仕的官吏便集聚正在范仲淹的周围,成为了有别于元老功勋的一股政治势力,那便是清流党。”
“清流党当时之所以能够与元老功勋进行抗衡,主要是因摄政太后想要制衡功勋集团的原因,权力这东西最为关键的便在于平衡二字,别的不说,摄政太后她老人家的确将平衡之道玩的是炉火纯青,而太后更是清流党最为坚定的支持者,然而在十多年前,摄政太后突然想要废掉当今官家立齐王为帝,不意却遭到了范仲淹为首的清流党一致反对,于是乎双方的关系为之破裂,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范仲淹遭到罢相,直接被贬到了邠州,而太后为平息清流的怒火,所以才有为师和司马光拜相之事。”
“不过在那以后,太后对清流一直保持深深的戒心,加之作为士大夫出身的清流名士,谁不将维系正统皇权作为道义所在,绝对不会同意那废长立幼,废君立臣的荒唐事,故而双方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反倒是前期遭到太后和清流联合打压的功勋集团,抓住这个时机暗地里支持齐王夺位,深合太后心意,这几年双方关系甚为融洽,所以现在我们大齐最为主要的矛盾便是清流党和功勋元老的矛盾。”
崔文卿听得入神,忙问道:“那敢问恩师,现在清流党都有哪些人呢”
王安石轻笑道:“若说清流,单论三省主官以及各部尚书,当是老夫、司马光、韩琦、欧阳修、苏洵、富弼五人最为代表。”
“什么司马光也是清流人物他不是一直支持太后么”崔文卿深深惊讶了。
王安石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司马光支持太后不假,然他非是支持太后废长立幼,而是单纯想要反对新法,因为他一直认为老夫新法乃祸国殃民之举,所以才这么激烈的反对,为师与司马光之间,乃是政见不合,但在皇位继承这件事上,我们倒是想法一致。”
“所以就清流内部而言,也分为了两派,分别是以老夫和富弼、苏洵为首的变法派,和以司马光、欧阳修、韩琦为首的保守派。”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愣怔许久,半响才冒着后脑勺哭笑不得的言道:“老师啊,你们这些关系真的是太复杂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