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有花有草有树,正堂台阶下放着两排红木戟架,十四杆方天画戟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流淌着可断金,可切玉的冰冷光泽。
杨家将善使长枪可谓是家喻户晓,但崔文卿深知这门戟并非是放在这里供杨家人演武所用的武器,而为显贵私第门前用来表示威仪之物,通常以画戟数量来表示府邸主人显赫程度。
据闻皇宫内的门戟数为十八根,是为最尊贵,而如杨家这样拥有十四根门戟之家,即便是在贵胄满街的洛阳,也算是非常不错了。
穿过前院,杨士奎带着崔文卿登上了正堂。
杨家正堂宽阔敞亮,地面的白玉方砖光可鉴人,待客所用的梨花木椅整齐排列,博古架满布珍玩。
正北面居中所悬挂着的“满门忠烈”匾额下,正坐着两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
一人面白如玉,脸上线条刚毅而又深刻,雍容英伟,一把银白色的美须直垂胸前。
另一人则面色黧黑,粗糙大脸膛上一副虬枝纠结的连鬓大胡须喷射得刺猬一般,颇有几分猛士之像。
崔文卿听闻刚才杨士奎之言,便知道这两人便是杨文广的长子杨怀仁,以及三子杨怀玉,当下也不能辨认两人身份,只得拱手含含糊糊的言道:“小侄崔文卿,见过大舅父,三舅父。”
话音落点,便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却是那面白如玉的中年男子捋须言道:“你就是崔文卿,哈哈,果然一表人才,阿昭那丫头的眼光不错,不错”
崔文卿正在暗自高兴当儿,不意那黑脸男子却是一声冷哼:“阿昭未经长辈同意,便私自成亲有违礼数,说起来我都还没找她算账,没想到这次她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夫婿居然胆敢登我杨家之门,着实笑话。”
闻言,崔文卿登时就专喜为怒,暗忖:这老小子谁啊说话这么没有家教
“大兄千万不要这么说。”面白男子似乎生怕崔文卿会生气般,连忙微笑解释道,“阿昭这丫头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性子与他爹一般,倔得如牛,只要她所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况且阿昭自小与崔郎有婚约在身,她这样也是受到父母之命。”
“哼什么父母之命三郎就知道替那丫头说好话”黑面男子显然动怒了,“她成亲的事居然连爹爹都未曾事先知晓,完全是擅自做主,胡乱为之,你可知道司马相公曾向爹爹说过多少次想要为其子司马唐娶阿昭过门,难道她阿昭心里面就没有数么全然不把长辈当成一回事。”
话到此处,面白男子显然有些尴尬,望着崔文卿对着他连连使眼神,示意他不要往心里面去。
从两人刚才的对话中,崔文卿已经听出面白者乃杨家三子杨怀玉,而面黑者为长子杨怀仁。
原本被长辈们唠叨了几句,他是完全可以忍得下这口恶气了,不仅仅是为了折昭,更是为了心内最为崇敬的杨家将。
然则,杨怀仁去千不该万不该把司马唐拉了进来,而且还在言语中对折昭多番责问,崔文卿自然忍不下这口恶气,拱手言道:“这位大舅父是吧”
杨怀仁冷哼一声,望着他寒如冰霜的言道:“不要叫大舅父,你和折昭的事情我还没有承认,用不着如此亲热。”
崔文卿点点头:“叫你大舅父是因为我尊敬你,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好吧,杨怀仁”
“啪”的一声轰然大响,杨怀仁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喝斥道,“大胆狂生,杨怀仁之名岂是你能叫的”
崔文卿故作惊奇的笑言道:“阁下刚才不让我叫大舅父,无奈之下,在下也只能唤你本名,怎么,还是不满意要不老杨小杨”
一番话听得杨怀仁青筋猛跳,怒极反笑道:“无知狂徒,居然这样藐视朝廷命官,阿昭正是找的好夫君,这样狂放无礼。”
杨怀玉见识不对,连忙笑着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兄啊,崔郎第一次到我们杨家来,有所失礼在所难免,你就不要望心里面去了。”言罢,又是对着崔文卿猛使颜色,“文卿啊,还不快快向你大舅父道歉。”
话音刚落,杨怀仁已是冷冰冰的言道:“这并非是失礼的问题,而是他态度的问题,如此狂徒,当直接乱棍打出才好。。”
崔文卿从容一笑,继而轻叹言道:“还记得待我离开府州的时候,娘子千叮呤万嘱咐,让我到达洛阳之后,首先就是前去杨府拜见诸位长辈,在下不敢辜负娘子重托,加之对杨家心存仰慕,故此不顾风尘仆仆之色,旅途疲乏之累,登门拜访,见到两位舅父,也算是有礼有节,拱手问安,然没想到大舅父你,张口便大谈我家娘子有眼无珠,脾气倔强,不选择司马相公的犬子司马唐,却选择了默默无名的崔文卿,言语中更是充满了对我夫妻俩的斥责辱骂,在下为我娘子鸣不平,为自己气不过,据理力争也是理所当然。”
轻轻话音落点,杨怀玉很明显愣怔了一下,略微思忖,却是淡淡笑开。
杨怀仁却是冷笑不止,沉声言道:“果然是生得一张伶牙俐齿,少年郎,巧言丧德,你谨记了。”言罢,竟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第二九九章入住杨家
杨怀仁一走,正堂内的紧张气氛顿消,杨怀玉捋须笑道:“崔郎啊,大兄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他也没有其他坏心眼,还望你不要见怪。”
杨士奎点头笑道:“爹爹所言不错,伯父气一气也就没事了,都是一家人,没什么隔夜仇的,妹夫不要往心里面去。”
听他两人这样劝慰,崔文卿露出了一丝苦笑之色,言道:“今番娘子让我前来杨家拜会长辈,只可惜外祖父不在府中,然见了两位叔父以及士奎姐夫,总算不负娘子之托,另外娘子还令我带来了一些府州土特产以及礼品,还请三舅父以及士奎姐夫待会分发给杨家诸位一下,文卿就此告辞。”
杨怀玉一惊,连忙问道:“听贤侄之意,莫非是想要走”
崔文卿点头言道:“原本娘子之意,是想让我就在杨府落脚,然今日大舅父如此作态,在下岂能受屋檐下之辱还请三舅父能够原谅则个,容文卿告辞离开。”
杨士奎皱眉言道:“文卿妹夫,你乃是我们半个杨家人,到得洛阳岂能住在外面去先不论别的,若是祖父知晓,必定就会气得不轻。”
“士奎说得不错。”杨怀玉轻叹一声,颔首言道,“其实文卿,老夫有一席话原本是不想说的,但见你执意离去,也不得不说了。”
崔文卿一直对这位温文尔雅的三舅父杨怀玉心存好感,闻言含笑言道:“三舅父但说无妨,小辈必定洗耳恭听。”
杨怀玉面上笑容敛去,变得肃然无比:“诚如刚才大兄所说,与你阿昭成亲之事,的确没有经过杨家各位长辈的同意,其实并非是我们想要拦阻这门亲事,而是因为阿昭之父命丧疆场,唯剩下她与折秀这两个女儿,杨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对阿昭的未来负责,不可让她恣意妄为。”
“不过你与阿昭乃是有婚约在先,她遵从亡父遗命,我们自然也不会怪她,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事先告诉我们成亲之事就这么省略掉,如此一来置杨家何堪也置她亲姐姐折秀何堪”
崔文卿默默的听完这一席话,疑惑问道:“娘子怎会不事先告诉你们,莫非她有何苦衷”
未等杨怀玉回答,杨士奎已是轻叹言道:“这件事就与伯父有关了,其实他是希望阿昭能够嫁给司马唐,站在当时的立场上,就连我也觉得司马唐乃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祖父不同意。阿昭她生性倔强,叛逆极重,想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于是乎也就没经过我们,就与你草草成婚了。”
“原来如此。”崔文卿点了点头,感叹连连的言道,“我家娘子果然是目光如炬啊,早看出司马唐那厮不是一个好东西,即便与整个杨家为敌,也要嫁给我为妻。”
杨怀玉和杨士奎面面相觑,都对他的话感觉到有些好笑。
这崔文卿是否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杨怀玉叹息言道:“现在木已成舟,不管杨家其他人怎么想,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