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抽泣的额娘走进姨母的内室,迎面飘来一股浓浓的跌打药膏味道,里面还混杂这一股呛人的血腥气。
床边的几案上还十分应景地摆了一只装满血水的铜盆,一块染血的松江布歪歪扭扭地从盆中延出,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德妃的心一下被揪紧了,嘴里喊了一声“珍珍”就要扑过去,脚下却是一软。
还好四阿哥眼明手快地扶住她,“额娘,姨母重伤在身,还是先让刘太医过去瞧瞧吧。”
他扶着德妃到暖阁对着架子床的南炕上坐下,带着太医到珍珍床边。
在阿灵阿的提点下,珍珍火速让徐家姐妹把适安园离能翻出来的白布都翻了出来,撕成一条条后往身上裹。
现在躺在床上的她,除了眼睛还露在外头,四肢包得是严严实实的,咋一看真和木乃伊没什么两样。
胤禛瞧见这架势也有些被唬住了。
他到底不是阿灵阿,阿灵阿同珍珍青梅竹马从古到今臭味相投耳鬓厮磨几十年,对自个儿媳妇的本事是一清二楚,用脚后跟也能猜出珍珍想干什么。
而四阿哥胤禛看着这血淋淋的惨状,是真的有些犹豫和害怕起来,难不成他刚才真的想错了姨母是真的惨遭不幸了
“刘太医,你上前替公夫人看看吧。”
“对对对,刘长卿你赶紧,治不好我唯你是问。”
刘长卿是德妃惯用的太医,过去六阿哥调理身子、德妃生产调养,多年都是他伺候过来的。
刘长卿听到德妃的威胁,似乎是听了千八百遍了倒也不大在意,淡定地坐上徐家姐妹给他搬来的小凳子。
刘长卿挨在床边,轻轻把手搭上珍珍露出来的一寸手腕。
刘长卿乍入屋内,看见躺着的公夫人这副装扮心里是惴惴不安,这看着明显是五脏六腑都被摔伤的样子啊。
可手一搭上脉搏,脉息强而有力,这身子分明是壮如牛,哪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呃呵呵。”
他忍不住尴尬笑了笑。
胤禛一直站在他身边观察他的表情,看他脸上露出那幅熟悉的尴尬笑容,心中顿时长舒一口气。
“刘太医,公夫人可是心脉受损,脉息微弱,五脏六腑隐隐有受损的迹象”
刘长卿一抬头,只见四阿哥嘴角噙着笑瞧着他,手冲他微微一摆。
这画面太过熟悉,多少次六阿哥头疼脑热呼爹喊娘的时候,四阿哥都是这么噙着笑瞧着他问:“刘太医,我六弟可是当年脾胃受损,脉息微弱,故而身体畏寒怕热虚不受补需要细细调养”
在宫里当太医光有技术那是不够的,还得脑子灵活,情商高,跟着主子千万千万不能逆向而行。
尤其是在德妃这种宠妃座下做太医,刘长卿多少年炼就了那主子们想生病时就得病入膏肓,不想生病了就得缓缓康复的医术。
反正六阿哥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这回不多公夫人这一个。
于是他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四阿哥说的是,正是如此。”
德妃听到这话,忍不住在两人身后抽泣起来。
四阿哥又问:“那可治得好”
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又给刘长卿使了个颜色。
刘长卿道:“虽重,却不危机,好好服药调养,两三个月就能好转。”
四阿哥满意地点点头,默默挡住额娘的视线,把腰间的玉佩给了刘长卿
这意思无非是:再次合作愉快,刘长卿。
“那你且去开药方吧。”
刘长卿带着一脸“沉痛”的表情随徐家两姐妹出去了。
四阿哥走到母亲身边,刚想同母亲说“姨母没事都是装的”。
可德妃看屋里没了外人,忍不住站了起来,扑倒了床上,抱着妹妹失声痛哭。
“珍珍,究竟是什么人害你伤得那么重,你开口告诉姐姐啊,姐姐定让皇上替你做主,天涯海角姐姐也要把那恶人抓着,替你报仇。”
四阿哥哭笑不得地去扶母亲,嘴里安慰着:“额娘,姨母她没事的。”
德妃哭的梨花带泪,回头对儿子说:“怎么没事,你看看你姨母伤得那么重,刘长卿什么医术啊,他都说了,她心脉受损,五脏六腑都伤了还有她到现在都没醒,会不会,会不会别的地方还有没诊出来的伤”
四阿哥刚想开口,床上裹得和木乃伊一样的珍珍忽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灿烂地一笑。
“姐姐,我真的没事。”
德妃一下愣住了,眼泪悬在她倾城倾国的脸颊上都忘了去擦。
珍珍瞧姐姐满脸的泪痕,这会儿才觉得这装得有些过分,心里发虚,“嘿嘿”笑了两下,指着手上绑着的白布条说:“这些都是假的啦。骗骗外头人的。”
德妃眼珠子动了动,似乎终于是回过神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一明白,眼底的伤痛和担忧立刻是变成了怒火,想也没想,举起手就去揪珍珍的耳朵。
珍珍这下是疼得真想哭,又不敢大声嚷嚷怕外头人听见,只能哭丧着脸哀求。
“好姐姐,亲姐姐,手下留情,疼疼疼疼。”
德妃气得柳眉倒竖,瞪着一双桃花眼骂道:“疼,你还晓得疼装得可真相啊,知道我在园子里知道的时候急得差点昏过去吗知道我为了你流了多少眼泪吗”
珍珍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原来不知道,现在这不都知道了嘛,好姐姐我错了,求姐姐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抬眼去瞧站在床边的四阿哥,可惜未来的雍正爷这会儿扶着床柱笑弯了腰,完全没接收到他姨母的求救信号。
他也是可怜,不能笑大声了,只能是闷笑,胸口一起一伏,扶着床柱一颤一颤。
这边德妃手揪着她的耳朵还在继续训话。
“我那时就不喜欢遏必隆家的小七爷,当初就不该答应了你把你嫁给他,看看看看,才嫁了几年,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好的没学,竟和他学了这些翻江倒海折腾事的把戏。”
姐姐在训话,珍珍又心虚,自然是不敢反驳,只能一边心里默默淌着眼泪,一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