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骑在马上的门达皱着眉头向老者建议。
关西一带盛产良马,他们胯下所骑的这些马全都神骏异常,体型身高远胜中原马和蒙马。
但即便如此,此时路上的积水也堪堪快要淹到马肚子了,行进之间异常困难。
举目望去,天地间茫茫一色,上下左右似乎全是水,若不是有向导带路,恐怕连方向都难以辨清。
门达见雨势过大,积水益深,此时的众人即便有笠帽和蓑衣遮蔽,浑身上下也已然湿透,又骑行了个把时辰,体力消耗不少,再往前走恐有不测,不得不提议暂歇。
要不是运河水势缓慢,即便决堤也没有汹涌的洪流,他们根本无法徒步走到这里。
老者微皱眉头,四下看了看,无奈地说道:
“老了,眼力不济,附近要是有个山头就好了,既能避水,又可远望水情,一举两得,小哥,你既为向导,那附近有没有这等去处”
向导不是别人,正是沙老大的手下,与周秦川打过交道的毛三,他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知道周秦川需要人带路,哪怕不太安全,也自告奋勇地跟着做了向导。
“禀大人,附近的确有座山头。”答了一句话之后,毛三伸手抹了把脸,以便让自己看得更清晰些,然后伸手一指,“应该在那个方向,不过此时雨势过大,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我也没有把握。”
“毛三说得没错,的确有座山头,我看到了,大叔,诸位,请跟我来。”
眼力最好的周秦川一马当先,踏着积水头前带路。
越走积水越深,不过山头的黑影也渐渐显了出来,等水淹到马肚子的时候,几乎到了山脚之下,随后脚下坡度上升,几十步路后,众人终于从积水中走了出来。
周秦川难掩一路涉水而来的憋闷之气,忍不住纵马而行,十数人中,以他骑术最好,即便是跟来的侍卫,因为多是汉人,也有所不及。
本以为定能匹马当先,不想蹄声得得中,旁边竟有一骑与他并辔而行,不相上下。
周秦川定睛一看,却是救下自己性命的老者,不禁有些惊奇,骑术好坏先不论,想他这把年纪,大雨之中骑行了这许久,居然还能有此体力,当真难得,当下笑道:
“大叔,你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怎么,觉得我是个糟老头子了”老者斜着眼说,“要不咱俩比比,看谁先到山顶,如何”
周秦川暗笑,老头儿还真是个不服老的性子,不过自己也不能认怂,当下笑着应了下来,一声唿哨后,两骑忽地加快速度,几乎不分先后地向山顶冲去。
“来人止步济宁州和东平州的各位大人正在山顶”
山头很小,刚纵情跑了几步,就到了山腰位置,一左一右跳出两个身穿皂衣之人,竟是捕快装扮,高声叫喊着,想要拦下周秦川和老者的这两匹马。
不妨紧随其后的门达和老者的随从,各自掏出腰牌,齐齐喝道:“锦衣卫办事,不得阻拦。”
两个捕快犹如被掐住脖子的鸡,再也叫嚷不得,乖乖退朝一边。
再跑几步路,果然见山顶围着一群人,周秦川和老者相互对视一眼,都缓缓勒停了坐骑,翻身下马,比试无疾而终。
“大叔,这回就算不分胜负好了,这里地势不开阔,跑不开,等有机会咱们再”
周秦川牵着马,正和老者说着话,不妨山顶那群人见了他俩,只稍稍愣了一愣,就在为首两人的带头下,齐齐向着他二人作了一个长揖。
周秦川一惊,赶紧侧身避开,他知道这份大礼与己无关,肯定是冲着身旁这位老者的,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见过本兵大人。”
“见过司马大人。”
“见过于大人。”
山顶这群人打的招呼千奇百怪,各种称谓都有,周秦川虽然不学无术,不知道在明代本兵和司马意味着什么,但是“于大人”三个字他是听清楚了的。
第382章大人修
心念一转,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等老者和两州官吏打招呼,就又惊又喜地插话问道:
“大叔,难不成你就是于谦于大人”
“呵呵,刚结束丁忧之人,还是一介布衣,当不得大人二字。”
老者笑着捋捋胡须,只是头发胡须早已被雨水浸湿,黏在一起,这动作看上去就不免有些滑稽。
“小子见过于大人。”周秦川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方才解释道:
“小子称您为大人,可不是因为官职,而是敬您力挽狂澜,避免了神州再次陆沉,沾染腥膻。”
此次在济宁码头与于谦相遇,阴差阳错中,应该认识于谦的那几人,比如徐永宁、张懋,还有那个董百户都没有来,这才使得周秦川直到此刻,方才得以结识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哦。”于谦一愣,这个说法有点新鲜,不过此刻他忙着要与济宁、东平两州官吏见面,顾不上与周秦川计较,只能转身面向两州官吏,口中所言,同刚才与周秦川说的是一个意思:
“诸位,于谦可当不起你们的这份大礼,本兵、司马什么的,就更是无从说起了。”
“于大人说的甚话。”其中一人越众而出,“您如今丁忧已毕,此番回京,定能官复原职。”
于谦丁忧结束了周秦川暗地算了一算,如果是二十七个月的话,那还真是差不多了。
说这话的人未着官服,不过看他乃是两群人中的一个中心,想必是济宁、东平中的一个知州。
“金大人此言差矣。”另一群人中的领头者也发话了,“以于大人的威望,此番起复,就是做那吏部天官,也是绰绰有余的,未必便要仍做那掌兵的司马。”
此时的内阁,尚没有明代中后期的滔天权势,官员以六部尚书为首,吏部尚书因为掌管升迁,又隐隐高过其余五部半头,被尊为天官。
当下的吏部尚书是王直,永乐年间的进士,历事五朝,资格甚老,同时意味着年岁也大,随时都有告老还乡的可能,他一旦致仕,那么吏部天官一职,舍于谦再无他人。
于谦轻咳一声,并不接这两人的话头,“金知州,吴知州,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平息运河水患,其他事情就没必要提了。”
两位知州大人诺诺应下,于谦随即带领众人登高远眺。
“大人请看,”济宁金知州手指远方,“那便是附近运河最大的一处溃堤所在。”
但见水天茫茫,即便以周秦川的眼力,那河堤也不过是断为两截的黑线,几不可见。
东平吴知州不甘落后,“此地位于两州交界处,还有两处溃堤要小些,分别位于两州之内。”
“所幸溃堤之处皆在荒郊,一时还威胁不到州城的安全。”
“应该说运河水势不大,若不是接入了黄河之水,雨便下得再大些,也未必溃堤。”
“吴大人此言差矣,接入黄河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