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到客房来了。
苏幼蓉挣扎着想从罗汉床起身,却发现身上绵软无力,看来腹中病痛虽解,疾患却仍然迁延未好。
耳畔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苏幼蓉坐在床上循声看去,一个稚童闭着眼睛斜倚在角落的一张小榻上,胸口微微起伏,刚才没留意,竟然不曾看到。
稚童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邂逅,在野地里还帮了她大忙的那个小弟。
见到熟人,苏幼蓉心底里一下子放松了,这兄弟二人品行不错,值得信赖,估计自己这是被他们从医馆给弄到客栈来了。
咦,不对,他二人哪来的银钱
这兄弟俩的身家,她可是清楚得很,哪里住得起这等档次的客栈,莫不是
想到这里,苏幼蓉脸上飞起一片红云,赶紧往身上摸去,腰间隐秘处的那个褡裢仍然硬鼓鼓藏得好好的,方才舒了口气。
再看自身,这才发现在野地里弄得有些脏污的衣衫,仍然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
这傻大个有心了,宁可弄脏客栈被褥,也不动自己衣衫,倒也是个妙人,自己刚才那番疑虑,却是又冤枉他了。
见榻上幼童睡得正香,苏幼蓉不忍心将其唤醒,自己不知昏迷了多长时日,给这兄弟俩想必添了不少麻烦,就让这小子多睡会儿罢。
至于他们银钱何来,就用不着自己操心了,反正这一次看病住店,不管兄弟俩花了多少银钱,自己都会还他们,甚至再多给些做补偿。
疑虑尽去,苏幼蓉无心更无力起床,干脆躺倒,又回忆起刚才那个恶梦。
想到爹爹、娘亲,还有小弟,今后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在梦中相见了,苏幼蓉就不禁黯然神伤。
尽管是色目后裔,但苏幼蓉的父亲却不是目不识丁之辈,虽然读书不成,没有功名,但字画却是一绝,尤擅描摹名家之作。
更以之为业,在江南应天府开了个字画铺子收购倒卖字画,恰逢国朝历经仁宣盛世,民间这门生意方兴未艾,苏家不说富可敌国,但也称得上小有资产。
由于其父得子较晚,因此之前一直把苏幼蓉当做衣钵传人来培养,只是苏幼蓉身为女子,今年也不过刚满二八,始终年岁不够,其字画水平不过得了其父不到五成的火候。
不过在经商一道上,倒有些见地。
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想要岁月静好,却往往难以称心。
苏幼蓉父亲的书画铺子在应天府声名渐起,本是件好事,对生意有帮助,不想却也惹来了灾祸。
既然做的书画生意,自然要有几件镇店之宝,方能让人服气,认同你的实力,这生意才能做的下去。
苏家铺子同样不例外,自然有几件颇令人倾慕的字画,其中故宋皇帝宋徽宗赵佶的临唐怀素圣母帖尤为出名。
宋徽宗本以自创的瘦金体出名,不过苏家铺子机缘巧合下收藏的这幅临唐怀素圣母帖却是行草,这就更为珍贵。
可以说,苏式字画铺能声名鹊起,多仰仗了该贴的名气。
自古成也萧何败萧何,对苏氏一门来说也同样如此,宋徽宗的字帖在给苏家带来名气和财富的同时,也引来了觊觎。
有应天府里的权贵,辗转托人找到苏老爹,欲重金求购临唐怀素圣母帖。
问明其人背景后,苏老爹自知扛不住。
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拱手相让,对方给的价钱虽然不低,但这样一幅前代帝王的真迹字帖,可遇不可求,给苏氏字画铺带来的影响,又岂是银钱所能衡量。
左思右想之下,苏老爹打起了歪主意,将其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亲手摹了一幅惟妙惟肖,几难分辨真假的字帖奉上,将这贵人糊弄了过去。
事情若就此打住的话,苏家除了生意上受点影响,也不会遭难。
不想苏老爹某次酒后兴奋不已,得意忘形之下,带着所谓的挚友,于密室中观摩了这幅字帖的真迹。
随后的事情就不用详说了,贵人很快得知自己重金够来的字帖,不过是幅赝品,大怒之下,着手对付苏家。
苏老爹也算机警,酒醒后自知闯了大祸,遂开始了自救之路。
先是让苏幼蓉带着忠仆阿忠,以收购字画的名义渡江北上。
随后见贵人没有动手,又遣散家仆,诺大苏宅,只剩下他夫妻父子三口人。
之所以不一开始就带着妻儿跑路,是因为苏老爹知道,贵人在南直隶颇有势力,赝品字帖的事情如若败露,自家应该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苏老爹身为一家之主,苏小弟作为苏家血脉,想一走了之,几无可能。
还不如这样一点点地试探贵人底限,能走脱一人是一人。
第67章往事2
贵人或许是有点掉以轻心,后知后觉,又或者是一时没有罗织到合适的罪名,就这么任苏家走脱泰半。
在仅剩最后三口人,苏老爹意欲脱逃之际,贵人方才动手,用前元余孽意图不轨的这样一个有些可笑的罪名,将一家三口下了大狱。
这些事情,都是苏幼蓉到了江北,在另一个忠仆顺叔赶上来之后,从这两个仆人的口中得知的。
之前苏老爹怕她担心,一直瞒着她。
顺叔是苏老爹安排在苏家附近的眼线,若是贵人疏忽,就协助苏老爹外逃,若是苏家三口逃不出生天,就去江北找到忠叔,两人一道扶助苏幼蓉活下去,也算给苏家留点血脉。
忠叔善文,经营生意也是一把好手,顺叔尚武,身手不错,苏老爹觉得这一文一武,总能让苏幼蓉有所凭依,不致孤苦无靠。
不想三人甫一汇合,追兵就接踵而至,顺叔为了阻敌,不惜以身犯险,与来敌同归于尽。
剩下苏幼蓉和忠叔,仓惶逃出了南直隶。
那贵人想来鞭长莫及,抑或是顺叔将来敌斩杀殆尽,让其失了苏幼蓉的下落,甚或是看不上苏幼蓉区区一介女子,又或者按忠、顺二仆的分析,苏老爹的那幅字帖真迹和其他收藏,在落入那贵人之手后,可能也让此人消了些怒火。
总之,苏幼蓉和忠叔戚戚然到了鲁东地界后,追兵就再也不曾出现了。
不过忠叔却倒下了,他本来年纪就有些偏大,几番奔波,连惊带吓的,加上水土不服,要不是强撑着,早不行了,到了鲁东,才安生没几天,就一病不起。
苏幼蓉给他延医买药,总是不见成效,不过月余就一命呜呼,甚至赶在苏老爹之前去了极乐世界。
要知道,苏老爹一家三口罪名虽大,也要朝廷复核,秋后方能问斩。
忠叔一死,苏幼蓉自此孤伶伶一人,开始独自面对这人世的艰辛。
所幸从应天出来之时,银钱带的充足,即便给忠叔看了一个月的病,之后还找了块地安葬,花费不少,但所剩银钱,也足够她一路走到京津一带,然后买房赁铺,重开生计。
到津门安家落户谋生,是苏幼蓉之前同忠、顺二仆商议之后的决定,那里龙蛇混杂,虽然有些混乱,却也能掩盖自身形迹。
加之是靖难之后新开的海埠,距今不过区区数十年,正是一派兴盛的局面,在那里安身立命,应当不难。
“小姐姐,你醒了”
小济不知何时醒来,从小榻上来到罗汉床旁边,见苏幼蓉定定发怔,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小弟啊,唉,姐姐实在是个大麻烦,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