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敌支援。”
“对，我们就是让敌人无法支援，而我之所以没有及时给老将军解围，就是为了从根本上消灭对手支援主战场的潜能。经此一战，此支大食军再也无力支援过去了，这是事实吧？”
单纯从军事角度考虑，赵苞说的这些当然是事实，万迎风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但是，他无法接受赵苞的这种思维方式。
为了取得胜利，甚至可以不顾别人的死活，哪怕是为了救自己而主动置身于危险之中的万迎风部，他都没有进行及时的救援。
从心理上，万迎风无法接受这一点，这让他和他的兄弟们觉得自己被赵苞当成了随时可以牺牲掉的炮灰！
“不要和我讲这些大道理，战场上的事情我比你更懂，”万迎风已经出离愤怒了，戟指着赵苞的鼻子厉声呵问：“若是易地而处，换做你是我，会怎么想？”
“若是我老将军，就算是战死沙场，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如果换做我是你，哪怕你真的见死不救不进行任何救援，哪怕是我真的当场战死，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你还没有死呢，就有这么多抱怨的话语，这就是赵苞的态度。
这话态度差一点就把半死不活的万迎风直接气死，立刻就迎来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大骂。
“此一战乃是为了我族之长远利益，必然有付出牺牲。为我族计，这样的牺牲完全值得付出，我视之为荣耀。”
一句话把万迎风说的哑口无言，不是他同意赵苞的观点，而是他知道自己的思想和赵苞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无论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因为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
在万迎风看来，每一个士兵都是自己的生死弟兄，只要还有可能就会极力救援。
但是在赵苞看来，这完全就是陈旧过时的观念。
虽然赵苞同样十分珍惜军中的友谊，但却从来没有把这种情感升级到最高程度。
在赵苞他们这些人的理解当中，我族的利益永远在第一位，永远摆的最高。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掉的。
为了大局，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的手下，甚至是牺牲他自己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最多是把这样的牺牲放在心底，他会永远的缅怀那些牺牲的人，而不是舍弃更大的利益去进行救援。
可怕的冷静，绝对的理智，往往会让人走向另外一种极端。
而这种思维方式，这样的生死观，恰恰就是赵苞他们这些人普遍具有的。
那些死掉的士兵，从来都不是炮灰，而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冷酷无情，只会计算利益得失，却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同时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这种话绝对不是随口说说，因为赵苞确实是这么想的。
万迎风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赵苞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了他拥有什么样的思维方式。
这是绝对的理智派，为了实现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计代价，什么人情冷暖，什么袍泽之情，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只在乎能不能实现目标，他只在乎能不能完成使命。
虽然已经理解了，但万迎风却无法接受。
为了救援困境中的袍泽，万迎风可以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这是一种高尚的品德，也是他带兵这么多年却深受士兵爱戴的基础，更是他为人的原则。
他和赵苞，完全就是两种人，对待事物的看法更是天差地远。
在传统的思维当中，万迎风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将帅之才，但赵苞却和他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
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情，之所以忍受万迎风的侮辱和谩骂，单纯就是一种安抚情绪的做法罢了。
赵苞的这种思想，可以带给他更多的胜利，可以让他走的更远。
但是，这种思想也越来越让他变得绝对理智，渐渐的抛弃了人的七情六欲，成为一个单纯为战争和杀戮而存在的机器，一个只有理智却没有情感的机器。
直到这一刻，万迎风才算是真正认识了赵苞这个人。
单纯从军事角度考虑，赵苞这么做没有丝毫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是正确的。
但这世间之事，不能单纯用对错来衡量，还要考虑人的情感和接受程度。
至少在这个事情上，万迎风绝对无法接受。
因为他始终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而不是一架越来越精密的战争机器，他做不到绝对的理智，也不可能如同赵苞那样冷酷无情。
作为从新华军校出来的人，赵苞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其实应该算是陈茂而不是张启阳，他们这一批人继承了张启阳的民族意识，并且更加发扬光大，变得更加纯粹甚至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这就注定他们在军事层面上的成就会超越张启阳。
但是从赵苞他们这一批人开始，会一个比一个激进，一个比一个极端，他们的信仰从无比坚定转变成为狂热。
单纯从思想上来看，已很难说他们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了，而是成为一种工具，一种精密到了极限的机器。
他们这些人，拥有完整而又闭合的思想体系，这固然是拜陈茂所赐，而张启阳恰恰就是始作俑者，只不过事态的发展终究会超出张启阳的预想，直到他再也控制不住。
“从军法上来看，你是对的。”万迎风有些无奈的说道：“但是，我会申请调离，你放心，我不会说你的坏话，我已懒得再说你些什么了。”
虽然这一战取得了胜利，但万迎风和他的部曲却已经和赵苞他们离心离德了，再也不想继续合作下去了。
万迎风会向洪长安打报告申请调离，虽然这二者都在毅勇军体系之内，都是张启阳的手下，但是因为已经有了隔阂，已经失去了继续并肩作战的基础。
作为一个比赵苞这个指挥官资格更老的副手，万迎风有这个权利。
在这种情形之下，作为南路军总指挥的洪长安应该会同意万迎风的申请，给赵苞另行派遣一个新的合作者，来接替元气大伤的万迎风部，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调离还需要些时间，希望老将军能放下你我之间的成见，继续并肩杀敌而不是……”
“你在说些什么？这是对我的侮辱！”万迎风大叫着：“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事情就故意给你下绊子吧？老子没有那么下作！”
“我信得过老将军的为人。”
不管怎么说，万迎风都是毅勇军中的老将了，最基本的觉悟还是有的，不会因此这次“不愉快”就故意拖他赵苞的后腿，那就不是思想层面的不合了，那是要吃军法的大事情。
赵苞将身体挺的鼻子，朝着万迎风打了一个军礼：“老将军勇武过人为大局着想，前有淮扬血战之功，近有大漠厮杀之战，晚辈代表我军将士向前辈致敬！”
这仅仅只是致敬罢了，代表着新一代的军人对老一辈的尊重。
除了尊重之外，也就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双方的思想意识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自从这一战之后，二人就彻底的分开了，直到后来万迎风正式退役，二人都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直到万迎风老死在病榻上的那一刻，都不认同赵苞的思想和他的做法。
没过多久，随着主战场上取得的决定性胜利，万迎风的替换者终于到来了。
带着三个天干营的毅勇军嫡系军官刘春生取代了万迎风，成了赵苞的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