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存不是一个人回村的,跟他一起随行回到乡里的,还有闯军新委任的本地推官裴守约。
因为闯军中粗通文字的人才已经不敷使用,更遑论熟悉法条、能够担任司法官吏的干部。而司法又关系一般百姓的生死,司法官吏因之堪称是地方政治的最后守门人,尤为要紧。故此,李来亨在此类官吏的设置和任用上坚持了宁缺勿滥的谨慎态度。
如今,闯营的营田司系统在湖广每个州县下面都分区设置了十来名庄使,近期还准备设置同等数量的捕盗使,充当行政机关最末梢的基层官吏。
然而在负责州县司法的州推官和县令麾下,却只有一到两名巡官,负责下乡巡回处理较轻微的案件顺便把庄使、捕盗使擒拿的重案嫌犯押送回州县城处置。
裴守约就是枣阳县唯一的巡官,几乎每天都在枣阳境内各地来回奔波,最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干部人员匮乏得实在太厉害了,湖广闯军现在控制着分散在上万个自然村里的数百万人口,足以胜任庄使、捕盗使的干部却还不足千人,能够担任巡官的更是不过区区百人而已。
虽然李来亨正通过多方渠道培养新干部,但是闯营马上又要接管襄阳、荆州、承天乃至武昌等更广大的地区,基层干部的缺口就更大了。实质上,根据方以仁和负责选拔人才工作的谢徵估计,仅湖广一省,就需要州县以下的庄使、捕盗使、巡官等基层官吏不下二三千人。
所以现阶段,不仅仅是一名巡官要负责全县轻罪的巡回审判和重罪预审,驻在县境各集镇和水陆要冲上的各位庄使和捕盗使,也都要每人管辖几个乃至十几个不等的村落。
在许多地方里,因为人手实在太过紧张,闯军还不得不采取了让庄使兼任捕盗使的办法。
枣阳县的情况还算比较好,因为是复杂的新区,所以配备了较多的干部。虽然巡官暂时只有裴守约一人,但各地庄使和捕盗使都已分别由不同的人出任。
管辖庞存老家的庄使一年前还是德安府城里的一个账房先生,而新上任的捕盗使则是一名在此次战役中断臂退伍的闯营哨总。后者是庞存的老上级,而此次庞存也正是借着代替此人护送巡官裴守约的名义才得以回老家看看哥哥。
想到哥哥,庞存心有疑虑,他脸色不太好看地说:
“承蒙庄使和捕盗使照顾,提携着我哥哥当上了村长。可他除了我这个在闯军里当大头兵的弟弟,一无财二无势,又素来是个性情柔懦的人,怎能办好这里正粮长的差使?”
庞存很不放心地说:“听说庄使还要村长筹办民兵,协助捕盗使维持地方,这可是以前举人老爷、秀才相公们才干的事儿!虽说俺们村没有这许多地面和人丁,可我两个侄女又是被村民们害死,有这层仇怨在,上下之间肯定矛盾重重。他做这个劳什子村长犹如坐在火上烤一般,叫我实在放心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裴守约虽然没有功名,但是做过几年的塾师,也替人打过官司,说话带着几丝文气。他看庞存还在担心自己的哥哥,就安慰道:
“庞兄弟,你无须多虑。这边有我们几个乡官帮衬你哥哥,出不了什么岔子。按照节帅的法度,营田租仍是庄使直接设局征收,不许村长包赔;民兵是捕盗使分内之事,他是你生死与共的伴当,又有什么信不过?你哥哥只要能严守法令,不舞文、不侵贪,足以做好村长一职。”
“至于说令侄女的案子”,裴守约则微微一笑,回应道:“今天我来此,不正是为此事而来吗?”
四名闯军新兵在前面为庞存和裴守约开路,他们都是枣阳县招练使征募和训练的新兵。其中一人被编为了推官裴守约的护卫,另外三人则是本县县令和营田使担忧村民抗拒庞安出任村长,特地派来以备弹压的。
只是他们显然是多虑了,庞存几人刚刚走进村子里,就看到村民们像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庞安身边,夹道欢迎。
那个曾经下令把庞安捆绑起来、逼死庞安两个闺女的族老,则被村民们绑在一根木桩上面,等候着巡官裴守约,押解回县城交官处置。
庞存有点吃惊,他还以为村民们会因为之前的事情对闯军心怀恐惧和抗拒,没想到他们变化得这样快?
庞存的哥哥庞安首先迎了过来,他气色很好,还换上了一件虽然粗朴,但毕竟干净整洁的新衣,欢迎闯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