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看了一遍,便回到临江宫,在一边等秦王改完奏文,把韩非的事情说了前因后果。
秦王政认真地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放下书卷:韩王安让韩非来当说客,倒是物尽其用,阿江觉得应如何处置韩国宗室?
严江心说这关我什么事,我打酱油的,便面上却是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之色:大王不愿放人?
韩国民小力弱,倒不妨先为六国之先例,秦王微笑道,流放之地阿江与寡人提起羌山富有盐硝,却民无教化,寡人使韩王入此地教化羌夷,如何?
羌山就青海,那地方荒凉路远,只有一条出路,还在秦国腹地
王上心机甚毒。严江叹息道,既不想放走韩非,也不想放过韩王,真是个合格的大人了。
秦王微微一笑,靠得近了些,几乎要亲上的脸庞,柔声道:阿江过奖。
自认已经摸清虚实的严江却是一点不虚,轻笑道:是王上客气。
想撩吗,尽管来啊。
就不信你敢扑倒我。
第84章越歌
秦王政十二年春,秦国使内史腾率军攻韩,围城新郑。
韩将申犰拼尽全力抽出五万韩卒,守卫韩土,内史腾放下国书,要韩王降秦,否则新郑一破,便灭社稷绝宗庙,若降,秦以侯爵位待之,不杀城中一人。
新郑城中,韩王安双眸如血,与诸臣共议对策。
韩王继位不足三年,整个人却憔悴苍老,无比颓废。
宫殿之上,众臣俯首,鸦雀无声。
许久,才听韩王安低沉沙哑地开口:赵魏可有回应?
臣子们左右相看数眼,过了许久,丞相韩熙才硬着头皮出列道:本已找赵国君臣商议,但赵相郭开言赵国受旱,无粮出兵,一昧向使者索要钱财
给他!韩王安暴怒道,他要多少给多少,只要赵国出兵!难道被秦军破城,国库钱财不也都是给秦么!
韩熙悲道:给了,国库能支的钱财我皆起送上,又在赵百般求借,可郭开拿了钱财便翻脸不认,拖延出兵,如今新郑被围,便有钱财,也送不出去啊!
韩王骤然坍倒在王席上,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数息之后,又勉强挺身,询问魏国。
大梁离新郑极近,只要魏国发兵,韩国尚有一线生机。
韩熙低下头,称魏王增对韩使百般安抚,但就不动兵。
韩王安刹那仿佛被抽空了骨头,整个人瘫软下来,其实不问他也知道,魏王增当年在秦为质,为王后畏秦如虎,任凭秦国拿下东郡、朝歌、汲地、垣邑、蒲阳、衍邑,秦王车驾过丽邑骊山时,称此地奇伟壮丽,此话才传不久,魏国朝堂就在讨论献丽邑割地以贿秦,又怎么可能出兵救魏?
齐王建因当年五国灭齐之事,与秦交好,燕国远在北方,无法出兵,楚国他怀揣着最后一只希望挣扎:楚王如何?
众人皆面露难色,过了一会,韩熙方低声道:楚国李园专政,诸项不合,楚王不得大权,难以招兵。
三年前楚考烈王身死,李园之妹所生太子熊悍继位,但因为李园杀春申君,犯了楚国公卿大忌,称熊悍非烈王亲子,几乎引发内乱,是以如今楚国政局不稳,根本不可能发兵来救。
韩王安扫视诸臣,似乎想求一良方。
但台下诸臣皆低头掩面,避开了王上那几乎是祈求的目光。
终于,韩王悲叹一声,起身离席。
这时,诸位韩臣间的气氛才微微缓和,许多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仿佛早有后路安排。
韩王安在宗庙跪了两日,水米未尽,终于晕倒不起。
醒后,他拿起秦军所递国书,大哭一场,终是盖下王印,决意投降。
那日,国书递交,内史腾一身戎装,乘高头骏马,静立新郑南门之外。
数个时辰后,
城门南开,韩王安素衣白马,手捧王玺虎符,出城投降。
自此,从三家分晋,到为出城献符,韩国国运一百七十年,就此为止,灭于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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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江没有去围观韩国投降,虽然这是意味着秦王一统天下的车轮正式对着六国开碾,但灭韩,真的是一件没有什么难度的事情。
爱卿真不去看?秦王拿着国书反复观看,宛如珍宝,拉着爱卿一同欣赏。
严江把降书认真读了一遍,才淡然道:从百年前申不害变法开始,韩国上下就流行以术势治国,而非以法治国。闹出的笑话更是一堆接一堆,若灭他还有波折,大王也就不必想灭六国了。
术治是什么治?就是用君王独有的权术来治理国家,后世开发的应用有东场西场锦衣卫粘杆处等等,反正就是把吏治清明当成国家的标准,让人不知道审查的标准是什么从而不敢乱来,但这种要求难度太高了,一般人跟本玩不来,于是韩国就开始流行起权谋操控、相互陷害,相互警惕的内耗之中。
所以韩非空有大才,结果别说救国了,人还被直接送了过来,听说被送时他曾经想一死了之,结果因被韩安喷你死了秦国怪罪下来是想害死韩国吗?而失败。
这种国家,不灭才没天理。
爱卿此言有理。秦王政神情愉悦,终于将国书放下,微笑道,这些年,韩国晕招迭出,秦王之强,尚要谢他。
严江叹息着想,可不是么,什么祸水东引,肥周之计,水工疲秦
祸水东引就是上党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太麻烦了,秦军天天从这里过,还是给赵国,让他们狗咬狗去。
肥周就是给周朝一点贿赂,在合纵时把周朝扯进来,结果周天子回头就被秦国灭了。
水工疲秦韩国临水治河,寻一善于治水之人修一大渠,耗费民力,使其难以征兵东出。这结果就更惨了,水渠一修好,才一年呢,秦王就拿他们开刀了。
两人说起韩国干的事情,心情似乎都更加愉悦起来。
然后就提起了韩王的落脚之处西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