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考试的头一天,也是他计策开始的时候,从那几个士子,到喊冤的白氏,郑家都安排的妥当。
郑彦石想着能叫乔家和皇太子吃瘪,心中不无得意,叫了几个家伎助兴,跟郑六郎坐在一处喝酒。
他是本家的二爷,家主的亲弟弟,郑六郎这样的分支子弟,只有捧着的份儿,一口一个叔父唤的亲近,斟茶倒酒,极为殷勤。
过了午间时候,郑彦石便有些醺然,推开坐在身侧的家伎,道:“也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叔父神机妙算,自然马到功成,”郑六郎压低声音,语气讥诮:“皇太子才多大乳臭未干,就敢想这样的事,也该给个教训”
郑彦石就笑,笑完又给了他一巴掌:“心里怎么想我管不着,说到嘴边儿,就是你该死了。”
郑六郎马屁拍马蹄子上了,一个巴掌挨在脸上,脸颊登时火辣辣的,倒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难堪和羞窘。
打他的人是郑彦石,别说是他这种小辈,即便是他爹在这儿,也是白打了,他讪讪一笑,连忙认了句错,又将话头扯到了别的地方。
天气仍旧是热,好在内室之中搁着冰瓮,倒不觉得难捱,两人喝了会儿酒,眼见时辰渐渐晚了,甚至过了午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人呢”郑彦石眉头紧皱,隐约有些不安:“都这会儿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办事儿的人不敢这么没规矩。
郑彦石心头浮现出几分忐忑,招招手,唤了人来,往万年去探听消息。
他担心,郑六郎只会更担心,毕竟从头到尾这位叔父都没沾手,只是动了动嘴,事情要真是办砸了,倒霉的可是自己
角落里的冰吻徐徐散着凉气,叔侄俩的心头却燥动起来,没什么心思再去喝酒,连话也不说了。
这沉寂的气氛也感染了旁人,几个家伎愈发小心,喘气儿的声音都小了,郑彦石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见这几个家伎畏畏缩缩的,愈加不耐烦,摆摆手,打发她们出去了。
万年的消息还没传到郑家,前来缉拿郑六郎的禁军就到了郑家门口,二话没说,便把人按倒,直接给弄走了。
郑六郎虽是分家子弟,但有一个荥阳郑氏名头挂着,还真是没吃过这种苦,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惊惧,慌得出了一脑门儿汗。
郑彦石进京的消息瞒不住人,他也没躲,大大方方的叫禁军们见了,又问起郑六郎:“他是犯什么事儿了竟惹得禁军登门。”
前来拿人的统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就该问郑六郎了,我如何会知晓”
郑彦石碰了个软钉子,脸上也不变色,笑吟吟的送他们走了,回到书房之后,脸上的笑才掉下去,侍婢仆从们噤若寒蝉,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唯恐再招惹主子烦心。
不多时,郑家探听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郑彦石听那人将万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完,忍了又忍,手中茶盏还是摔出去了,热水与碎瓷溅了一地。
完了
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
六郎死定了,而自己,怕也讨不到好。
郑彦石面色阴沉,就跟能滴出水来似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一句话也不说。
管家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低声道:“二爷,禁军留了人,就在府门前盯着。”
郑彦石听得一怔:“高光明正大的盯着”
管家眉宇间带着愁色,点头道:“是。”
梗在心头的那口气忽然间散了,取而代之的却不是释然,而是更甚一层的窒息。
郑彦石冷冷的笑:“连躲都不躲,他们这是想要爷的命啊”
管家年迈,什么事儿没见过,早就猜到了内中真意,这会儿听他说了,半分也不露诧异,只道:“六郎那儿”
“放心,他不敢把我供出来,他还有老子娘,还有弟妹兄长,要是敢随意攀咬,一家人都没好果子吃”
郑彦石嗤笑一声,慢悠悠的靠到椅背上,凝神思量一会儿,终于惋惜道:“没法子,皇太子明知道我在这儿,还叫人盯在门口,怕是动了真怒,想把我给留下了,这时候,还真不能跟皇家顶着来”
管家是伺候过郑家老太爷的人,郑六郎那样的死了也就死了,对于本家子弟却忠心耿耿,不忍道:“二爷”
“爷不傻,怎么可能真把命撂这儿”
郑彦石一合眼,叹道:“这事儿闹的太大了,一个六郎填不平,不叫皇太子出了这口气,日后还有的闹的,拿我一条命去填,这还差不多。”
“天气炎热,忽发急病也是有的,”管家有点明白他意思了:“老奴这就叫人去准备棺椁”
他有些心疼:“只是委屈了二爷,从此更名换姓,不能再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郑彦石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总也算是不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里边儿忽然响起一阵哭声来,老管家抹着眼泪出来,哭着吩咐左右道:“二爷去了,快去准备丧仪棺椁。方才那几个家伎侍奉不周,统统押出去打死,再在府中悬挂白幡,向故交人家通传这消息”
二爷死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仆从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疑与不安,只是长久的仆役生涯,已经叫他们将服从刻在了骨子里,待老管家吩咐之后,便各自去准备了。
郑六郎原以为自己会被送到刑部,又或者是京兆尹大理寺之类地方去,连腹稿都打好了,哪知直接被送到万年的监狱去。
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皇太子与秦王都懒得见,吩咐人带了乔四郎与那几个世子娶对质,无误之后,便签字画押,以构陷皇亲、阴谋对抗朝廷为由,直接判了死刑。
白氏是女眷,又有受人蒙蔽的原因在,流三千里,可实质上,就她那样的体质,也跟死差不多了。
至于乔四郎与其余几个士子,虽然是被人当成傻逼骗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本身没有恶意,顶着祖宗的名姓去丢脸谋利,构陷他们,子孙三代皆禁止参与为官,直接打断了想要上进的脊梁骨。
乔毓见了这判决,什么话都没说,只道:“改天我去这几家坐一坐,说说话。”
这几人里边儿有乔家的子弟,有常家的子弟,也有周家的子弟,虽然子孙不肖,但直接这么处置了,其实还是有些伤人家脸面,他们未必会记恨,但乔毓觉得,还是说个清楚明白为好。
当天晚上,郑彦石亡故的消息便传到了万年,乔毓冷笑一声,道:“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皇太子神情讥诮,秦王也摇头道:“多半是诈死,想要以此将此事终结。”
“他想得美”乔毓没好气道:“想挖个坑把我给埋了,还想顺带踢我儿子一脚,更别说还拉扯了那么多重臣亲眷进去人家不恼我还好,因此跟我生分了,将来出个什么漏子,这上哪儿说理去这老王八蛋,坏得很”
皇太子目光冷凝:“诈死逃过去他还真敢想。”
皇太子的脸面跟尊荣,就值他一个假死
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