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田下士在黑暗死寂的小巷里拼命逃窜,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双腿犹如灌铅自从来了中国战场,他从没打过这样的仗,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搞清楚,身边的袍泽都倒下了,四周都是敌人的子弹在飞,耳边都是敌人的喊杀声在响这一仗,打得他的心都寒了,他只想逃,逃出这该死的鬼地方。
终于,他逃累了,一屁股跌坐在小巷口,武器丢了、帽子摔丢了他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只是拼命地喘着粗气。
“哒哒哒”
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声音越来越近,“龟龟儿子的,跑跑得比狗还快”
另一个声音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跑跑不了他”
鹤田下士心中一惊,哪里还敢耽搁,一咬牙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两步,正看到一座大门半开的小院,他急忙钻了进去,轻轻地合上了门。
院子很小,鹤田下士摸进了一间屋子里,摸索着躲到了床下,背靠着墙角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屋子里很静,四周一片黑暗,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渐渐平息,但恐惧依旧挥之不去,鹤田下士心中一团乱麻,“我要回去,我要回到美丽的北海道我要回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要回去看看美丽的良子我为什么要来平邑我为什么要来中国我本该在北海道的乡下,耕种着那两亩田地,守着美丽的良子可是,我为什么在这里,在这漆黑的地方孤独的一个人忍受着这绝望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悄然滑落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小伙子。
“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猛然撞开了。
鹤田下士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却被这撞门声惊醒,这一刻,他如坠冰窟,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行人闹哄哄地闯进来了,一个声音大吼着,“给老子仔细地搜团长说了,绝不能放掉一个漏网之鱼,不能让他们祸害平邑城里的百姓”
“怎么办怎么办”鹤田下士脑袋轰地一声响,一双手紧攥着,身体开始痉挛,一颗心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着,“怎么办怎么办”
“砰,吱呀”
房门被一脚踹开,杂乱地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有人冲了进来。
“啊”鹤田下士终于没忍住,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啊呜呜呜”
“这里有一个,”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拖出来,”另一个声音笑了起来,“他娘的,还在哭鼻子呢”说着,他爬到床底下就去拖。
“呜呜”鹤田下士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床脚,死活不肯撒手,“不要,呜呜不要杀我”
“娘的,”大汉拉了两下没动,一下子怒了,“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小鬼子”
大汉骂着,一枪托砸在鹤田下士的背上,砸得他闷哼一声,手一软
城北大局一定,李四维就带着一支队伍匆忙增援南门这一战,不容有失。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当他匆忙赶到城南的时候,金大牙已经带着兄弟们在搜捕漏网之鱼了李四维带着兄弟们也加入了进来,这件事很重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每一个漏网之鱼都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李四维带着一支队伍路过一座小院的时候,正听得院内嘈杂不堪,再看那大门,已经被撞坏了。他一转身,带着人走了进去,正看到几个兄弟在院子里摔摔打打
“住手,”李四维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一惊,急忙回头,一见是李四维,几人脸色就是一白他们虽然不是三团的人,但在崖山村,是李大炮亲自带人解救的他们,对于李大炮,他们又敬又怕。
一个少尉军官“啪”地一个敬礼,硬着头皮答道:“报告李团长,卑职奉命搜查漏网的小鬼子”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辛苦了但是要记住一点,我们是国军,不是土匪。”
“是,”那军官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又是一个敬礼。
“排长,”正在此时,两个大汉从一间屋子里冲了出来,满脸的惊喜,当先的大汉手中拖着的正是鹤田下士,“抓到了一个”
“呜呜不要,不要,”鹤田下士在他手里无力地挣扎着,“不要杀我”
那大汉一低头就要收拾鹤田下士,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李四维,顿时浑身一震,“啪”地一个敬礼,“报告李团长,抓到了一个小鬼子”
“好,”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干得不错”
“不要杀我,求求您不要杀我”鹤田下士放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满脸祈求地望着李四维,“呜呜求求您,不要杀我,我才十九岁我还想回北海道,我还想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的良子还在等我回去呜呜求求您了”
鹤田下士叽哩哇啦地哀嚎着,众人都听不懂,但是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李四维一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鬼子,他瘦弱而年轻,单薄的身子在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满是哀伤,涕泪交加,一双眼眸中盈盈地都是哀求之意这一刻,他心中突然一软。
众人也都沉默了,纷纷移开了目光,他们是军人面对凶猛的敌人,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上去拼命,但是,面对这样的哀求,他们反倒沉默了。
李四维突然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去,大手一挥,“杀了”
鹤田下士的孤独绝望固然让他怜悯,但是,他明白日本人的秉性――他们是一群永远十四岁的孩子他们平日里可以彬彬有礼,他们也可以在瞬间变得楚楚可怜,他们更可以在瞬间变得残忍不堪如果自己手软了,那么平邑城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一样,孤独而绝望
天色大亮,搜捕结束,李四维这场将计就计的夜袭战圆满收尾,水野大队全军覆没,平邑城暂时安全了,城中的军民自是士气大振但是,李四维清楚,关师长清楚,六十六师的官兵们也清楚:胜利只是暂时的、短暂的,接下来,平邑城将遭受更猛烈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