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得回去应天府给永乐帝当面禀告整个开河工程的规划,取得永乐帝以及朝堂共议的认可之后,才能正式动工至于说这过去一年里做的那些工程,都是些小的,不需要大规模召集民夫就能做、地方官就能自己做主的那种。
虽然距离除夕很近了,宋礼也着实急着回去处置公务之余料理些家事,比如说宋稼娘的婚姻,但经过济宁的时候,仍旧专门停留了一下,让下仆过来喊沈窃蓝过去单独会晤了半日。
差点成了翁婿的两人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沈窃蓝回来之后也没有公布的意思,只吩咐底下人都警醒些,别让别有用心的人趁着年节前后走亲访友的机会串联出事儿来。
宋礼走后不久,永乐帝专门派过来接徐家兄妹的人也到了。
这人是内官,看着年纪不过三十多岁,面皮白净无须,眉眼之间一团和气,爱笑,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张口就是一堆的甜言蜜语。
郗浮薇偶然路过,也被他夸了一顿“仙姿玉貌、福泽深厚”之类,一点儿皇帝近侍的架子都没有。
不过大家都不敢因此怠慢他,皆小心翼翼的招呼着。
倒是徐家兄妹,不愧是永乐帝惯出来的少年贵胄,对这内官很是不耐烦。
做哥哥的定国公还会找理由磨蹭下,做妹妹的徐景鸳由于这段时间被锦衣卫不冷不热的对待,且内官抵达后,从沈窃蓝以下一干人全部都恨不得在脸上写上“谢天谢地总算可以送走这俩烫手山芋”,弄的她心情极坏当然这里头是不是有身边人的挑唆谁也不好说。
反正徐景鸳对于内官催促自己兄妹立刻收拾行囊返回应天府很是不喜,当面说内官:“催什么催这么冷的天,不收拾齐整了就动手,到时候路上冻着亏着我们,你能跟陛下交代吗”
这内官闻言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赔礼,又和和气气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走
徐景鸳见状,只觉得一拳头下去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儿都不爽快,端着茶碗喝了好一会儿的茶水,才大声道:“什么时候走当然是等我们把箱笼收拾齐全了再走但到底什么时候收拾好,又不是本小姐动手,本小姐怎么知道”
说着就让人送他出门了。
沈窃蓝知道后很是安慰了一番内官,内官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摆手,和蔼道:“奴婢不过一介废人,若非陛下抬爱,就是到诸位跟前也是污了诸位的眼,伺候不好徐小姐,挨几句说都是应该的。”
“阿景你去劝着点你那妹妹吧。”沈窃蓝自然不会将这话当真,私下里在徐景昌过来找他下棋时顺嘴提了一句,“陛下跟前的人是那么好得罪的么就算人家内官当真心胸开阔,也犯不着结这样的恩怨。”
徐景昌道:“我劝过她好几次,她不听我也没办法。”
这话其实也算是真话,他们亲爹去的早,亲娘一直觉得自己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爹爹实在太委屈了,平日里唯恐宠溺不够呢,更别说是责罚了。
又有个永乐帝在上边惯着,以至于兄妹俩很有些文不成武不就的意思:生长权贵人家,还是后族,徐景昌对于很多事情其实不是看不明白,就是没有那个毅力去做正确的。
他管自己都管的很艰难,更不要说管妹妹了。
想起来说几句,徐景鸳不放在心上,徐景昌也懒得同她掰扯,听之任之左右忠湣公留下来的遗泽,还够他们挥霍。
他作为胞兄都是这个态度,沈窃蓝对徐景鸳印象又不好,也就不说什么了,只道了一句:“你左右有爵位傍身,只要不起什么不该起的野心,荣华富贵一生还没什么问题。你那妹妹迟早要出阁的,一直这么个脾气,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徐景昌还没放在心上,未想却是一语成谶。
徐景鸳次日就出事了。
郗浮薇跟于克敌约好了正月里去于家拜访的日子,前脚才进月洞门,后脚就被同僚追上来喊住:“大人让你过去。”
她闻言去正堂,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徐景昌歇斯底里的嘶吼,以及沈窃蓝的厉声劝解。
才进去,劈面就有一个一尺来高的粉彩蒜头瓶砸过来。
还好她反应迅速,及时躲开。
听着那蒜头瓶砸在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那一声“哐啷”,都能想象砸它的人下手有多重。
“阿景你疯了么你这么闹下去,是想逼死你妹妹”本来整整齐齐的正堂现在被弄的乱七八糟,沈窃蓝亲自上阵,按住了情绪激动的徐景昌,一迭声的劝,“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你少拿定国公府的名声来压我”徐景昌双眼赤红,状若疯虎,双手被他抓着反压在身后,虽然两人年岁仿佛,但他长年沉迷酒色,沈窃蓝却在沈家的严格督促下学的文武双全,这会儿被按着,怎么挣扎都难以撼动,却还是梗着脖子,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景鸳虽然淘气,可每次出去都会有你们锦衣卫跟着怎么还会出事这必然是你们故意的”
正好看到郗浮薇进来,立刻朝她唾了一口,骂道,“贱婢,是不是你你勾引着幼青,找人害了景鸳我必杀你”
“大人”郗浮薇莫名其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询问的望向沈窃蓝。
沈窃蓝先跟徐景昌说:“是你妹妹自己不肯要我的人跟着,打打骂骂的把人赶走。这一点不只是我手下有口供,就是市中也好几个人看到。我早就说过你这妹妹过于任性,不管教是不行的,你不听”
这才回答郗浮薇,“徐小姐出了点事情,马上就会送回来。到时候你去她屋子里陪着,不要离开。”
顿了顿,“也别让徐小姐做傻事。”
郗浮薇还是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听这语气也知道,徐景鸳八成是吃了大亏了。
虽然欧阳渊水没跟她说过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可郗浮薇还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人,微微皱眉,低头道:“是。”
这期间徐景昌还在对她不住谩骂,一直到郗浮薇都出门了,走出去一段路的时候,还能听到各种诅咒声。
“真的不是你”等到彻底听不见她脚步时,徐景昌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反应过来了,总算气喘吁吁的住了口,发愣片刻,哑着嗓子道,“也不是那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