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见这情况暗自皱眉,心道:“虽然说几位小姐如今看着还是很温驯的,对我这新来的女先生,亦有着畏惧,但从方才这一幕看来,她们却很有些唯邹一昂马首是瞻的意思”
这对于做先生的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本来邹家门楣放在这里,哪怕尚夫人不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偏袒自家女儿的女主人,由于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无论傅绰仙还是郗浮薇,对学生们也都不敢轻易责罚管束的。
如果邹琼若她们几个再被邹一昂煽动,时不时的搞点事情出来女先生们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郗浮薇心里转着要怎么解决这事儿的念头,面上却是一派沉静,走上前去,按照傅绰仙传授的技巧,来了一番不卑不亢又暗藏诙谐的开场白她这天讲课的过程里一直防着邹一昂捣乱。
谁知道整个过程邹一昂居然都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只是他边听边打量郗浮薇,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叫郗浮薇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半晌后,她下了课,去后头歇,顺便跟傅绰仙交流情况:“邹公子一直安分守己的坐在那儿,竟没开过口”
“这可真是奇怪了”傅绰仙闻言很是不解,迷惘道,“这位公子虽然被老夫人护着,传闻里很有点不学无术的意思,但毕竟是邹府这一代唯一的男嗣,邹府的未来可全部系在他身上呢都这么大了,再贪玩,有夫人在,肯定不会让他这么闲的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咱们学堂这边来听这么久,还没点儿动静”
因为邹家几位小姐年纪还小,虽然尚夫人是希望女先生们认认真真教导她们的,到底没有考状元的压力,所以如今这课程不算很严格。
郗浮薇这天接下来就没课了,倒是傅绰仙,还要过去讲一场。
这会儿郗浮薇就提醒她:“姐姐,这邹公子不是一直自承学业不精吗是不是他想找事来着,只是学业太凄惨了,竟然找不出什么能够将咱们将死的理由,故而正思索着如果这样的话,姐姐可要小心了万一他迄今没想到什么理由找茬,等会儿姐姐开讲的时候却想到了,这”
傅绰仙闻言脸色一白,暗道晦气,定了定神才说:“他要当真这么小气,我也不是好惹的咱们进府谁不是夫人亲自面试过,认为上佳才聘了进来他再精明还精明得过夫人吗夫人都没开口要解聘,他在这里上蹿下跳个什么”
她这番话说的硬气,实际上就透露出担忧来了。
郗浮薇故作不觉,笑道:“姐姐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
她这会儿还是很期待邹一昂能够找一找傅绰仙的麻烦的,因为说不定就能逼得傅绰仙自乱阵脚,又或者露出什么破绽之类,方便她确认这人的跟脚。
然后片刻后,邹一昂也确实找傅绰仙的麻烦了
但他找麻烦的方式,却让郗浮薇想打死他:他当着邹琼若几个学生的面,直截了当的说傅绰仙水平一塌糊涂,根本不配做女先生,末了一句“比起沈先生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说的邹琼若几个都是哗然。
因为这几位小姐如今年纪还小,缺乏辨认先生水准的能力,由于信任兄长,邹一昂这么说了,她们也就这么信了,顿时看这位傅先生的眼神都满是怀疑。
傅绰仙被这情况气的差点当场大哭,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用微微颤抖的嗓音说道:“邹公子若是不喜我,想要解雇我,原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当初我原本也是揭了贵府的榜文,堂堂皇皇的通过夫人的考核才进来做女先生的邹公子因为一己喜恶,轻易判断我的水准,岂非过于刻薄了毕竟自从家父去后,我为了家里人,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一个弱女子,全靠当初家父还在时,请人教授的一些音律技艺讨饭吃,邹公子空口白牙的坏我招牌,难道是想存心逼死我么却也不知道,我来贵府这几日,自认为循规蹈矩,没有做任何冒犯贵府的事情,何以就这样被邹公子厌烦”
她这话说的很是讲究,先点明邹一昂就是想赶走她的用意;末了提醒在座之人,自己的水平是实打实的通过了尚夫人的考核的,绝非邹一昂说的不行;跟着提及家境,主动示弱;最后自陈没有任何对不起邹家的地方,暗指邹一昂如此对待自己,实属理亏。
要是换了尚夫人之流,这会儿说不得已经缓和下颜色,要站到她这边帮腔了。
只奈何邹琼若几个年纪太小,因为尚夫人贤惠宽容,小姐们虽然都很有规矩,却没什么心机,此刻哪里听的出来傅绰仙的苦心
个个面面相觑之余,俱看牢了邹一昂,等待他发话。
邹一昂倒是知道傅绰仙的小心思,但他就是盯着傅绰仙找麻烦,这会儿自然不会给妹妹们解释这位女先生的伶俐之处。
此刻闻言,左右看了眼妹妹们,就笑眯眯的说道:“傅先生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您的水准,我也没说教不了妹妹们啊只不过觉得比沈先生差远了而已毕竟您也知道,娘要您跟沈先生教导妹妹们,是希望妹妹们能够在两位的调教下,长成才貌双全的女孩子的。沈先生固然博古通今,才学过人,但傅先生么恕我直言,技法是不错,这底蕴到底欠缺了些”
傅绰仙暗自咬牙,她功课确实不如郗浮薇,不然当初也不会应聘教导邹琼若她们音律的女先生了,毕竟这时候的风气,还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相比之下,音律之中固然有雅乐,邹琼若她们既然是女孩子,多少也要学点琵琶、古筝什么的作为日后宴饮、交际时的才艺。
而傅绰仙被尚夫人看中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很擅长琵琶。
这番内情她自己守口如瓶,尚夫人家教很严,底下人也不敢随便乱说,所以郗浮薇根本不知道。
傅绰仙也不希望郗浮薇知道。
谁想如今却被邹一昂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她差点就按捺不住要哭着跑出去,立刻收拾东西离开邹府,这辈子都不要过来受这样的羞辱了
可是正要这么做的时候,到底被理智按捺住了,心念电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