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在例行的晨跑时,当围绕着操场跑了20圈之后,浑身被汗水浸透的陈幼泉站在操场边看到太阳从天空上升起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天这么蓝,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好,他喜欢这里柔拂的风,几乎能吹散内心的压抑。
相比于天津水师学堂,他更喜欢这所学校,尽管学校严格的制度苛刻的条令让他和同学们一样,都有些无所是从,但他还是喜欢这里的与国内截然不同的氛围,无论是课堂亦或是生活,安纳波利斯军校校园很大,即便是下了一场雪后,时不时可以看到松鼠从雪地间抱着橡子跑过,总能让人愉悦起来。
可是在短暂的愉悦过后,却什么都不剩。陈幼泉知道美国不是他的家,他也不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快则两年,慢则四年,他们就会离开美国返回北洋海军,他们是北洋海军的军官,最终还是需要回到舰队为国效力。
冬日阳光透过窗射到身上,让人觉得很懒散,似乎美国的空气弥漫着那充满迷茫的灰尘,而空气中的教学气氛又是极度自由的,尽管老师享有权威,可却鼓励学生挑战他们,这与国内是截然不同。
现在,随着圣诞节长假的开始,繁重的课业暂时结束了,甚至就连指导他们这群一年级“老鼠”的高年级生也纷纷享受起圣诞节长假,参加各种聚会、舞会,而无暇问及他们。此时,在这所学校中,似乎他们这些中国留学生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许是有些无聊的关系,陈幼泉站起身来闭着眼睛开始每日的“省身”,这是习自“朝鲜”海军生,不由朝鲜统监府派来美国的中国海军生们的习惯,他们每天都会在聚集一起“五省”已身。而那“五省”训令是仁川海军学校的训令,按他们的说法是习自日本教官,是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训令,被日本教官“拿”到了仁川。和其它的同学一样,陈幼泉亦接受了这每日“五省”,现在甚至就连同一些美国的同学,亦私下效仿他们,而且马汉院长似乎也非推崇这“五省”训令。
至诚不悖否言行不耻否气力无缺否努力无憾否亘勿懈怠否
用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反省已身后,陈幼泉发现自己似乎违背了几条,他发现自己无法像过去一样,面对一些事情时极为坦然,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很怀念过去的日子,过去在天津水师学堂的时候,他不会考虑那么多问题,人似乎也多了些快乐。
但现在,他的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他觉得应该振作起来,把精神放到学习上去,可每每想到几年后面对的未来,他的心情却立即变得有些沉重
我是谁
我是何人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过去他从未思索过的问题,但现在,这些问题却经过同另一群剪掉辫子的同学间的交流,不断的困扰着他。
我是汉人,为何要忠于满清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时,他就会想到扬州十日记中记录的暴行,祖先的遭遇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报效朝廷更是从理所当然变成了质疑。
他知道,自己会在这里成长,为了祖国的富强,可大清国,是他的祖国吗满清的皇上是中国的皇上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困扰着他,以至于让他无法安心学习,无数次,他都想询问那些同学,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尽管他们知道未来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但无论什么,都不会停下脚步,可,他却做不到。
他知道,今天如不迷茫,明天才会有希望。
可现在,他却陷入迷茫之中了。
凝视着天花板,学校配置的橱柜床椅之外,陈幼泉没有在房里增加任何东西墙上没有字画,桌上没有摆饰,架子上没有书籍实际上条令也不准确他悬挂那些“平添书香气”的字画。
陈幼泉眯起眼睛,感到胸口沉甸甸
他对这东西很熟悉,现在他就对这样东西熟悉起来,这东西无所不在,像影子似的追着他,困扰着他,而这种东西叫“民族”。
“民族”
陈幼泉叹了口气,下意识的看看怀表,下午四点钟。他却像僵尸一样躺在床上,陪伴他的,是那个最忠于他,永不会抛弃他的“民族”。
民族
这个问题,过去他从未曾思索过,考取功名、报效朝廷,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可是现在,他却不愿再去报效那满洲人的朝廷了,甚至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推翻这个朝廷。
若非是满洲的朝廷只顾自己一族之私,中国又何至于沦落到这等田地若非他们推行残暴的文字狱和愚民奴役,中国人又何至如此麻木。
这样的满洲朝廷值得汉人去效力吗
陈幼泉沉思著,不想动,也无人诉说。
咚咚,宿舍门蓦然被敲响了,清脆的敲门声击碎了一屋子的沉寂。
陈幼泉被这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伸了个懒腰。有时候思索也会让人疲倦他真有点倦怠感,累的难以解释的。
他打开了宿舍门。
出乎意料,门外是穿着身朝鲜海军制服的韩彻和陈书,他们两人前者是“朝鲜生”的中长官,后者是北洋生中的官长,不过在这里,他们都是学生。
面对突如其来的客人,陈幼泉有些惊奇,
“怎么屋里有女人吗紧张什么”
陈书笑着开起了玩笑,尽管他们在课业上非常努力,但是在有一门课上,却远逊于那些美国同学在舞会上总是表现的极为腼腆,更谈不上邀请某一个女孩进入宿舍,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是美国人眼中的有色人种。
微微一怔,陈幼泉意识到陈书是在开玩笑。而韩彻却于一旁边笑说道。
“好了,不开这个玩笑了,怎么,洌泉,你这阵子可是有些不对劲啊”
说着他便走进了陈幼泉的房间,源自于英国海军的习惯,在军校内每一个海军军官生都有自己的独立宿舍,仁川是如此,安纳波利斯也是如此。
“是啊,洌泉,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面对两人的关切,陈幼泉的脸色立即变色,眼神亦暗淡起来,嘴唇苍白。那些话能说出来吗就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陈书和韩彻互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其实,不用你说,我差不多能猜到你想什么你在想着,那满洲人的朝廷有什么值得咱们报效的是吗”
那话声传到陈幼泉的耳中,却让他整个人浑身一颤,他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陈书,他可是候补的七品武职。
“我”
正欲开口时,陈书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纸烟,默默的点着一根烟。今天之所以来这,就是因为自从那日留学生聚会后,陈幼泉表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