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钩环带着一根长索,挂在了白塔大狱中间的一根铁齿窗棂上。
师父用力拽了拽,确认那处抓得牢了,才将鹰爪钩环的另一端系在他们身边的一棵百年古树的树干上。
“跟我来。”师父递给司徒盈袖一个拉环,自己拿着另一个拉环,挂在那长索之上,然后嗖地一声滑了出去
司徒盈袖见了大为好奇,也学着师父的样儿,将那拉环套在长索之上,看那搭扣啪地一声阖上了,才将脚往地上一蹬,顺势滑了出去
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滑到了白塔大狱中间的一个窗户下面。
师父已经提前到了窗台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那窗户打开了,等她过来,师徒俩一起跳了进去。
司徒盈袖紧张地抓着师父的胳膊,轻声道:“这里没有关犯人吗”
师父摇摇头,“白塔大狱里有九百九十九间牢房,平日里。连一个零头都没有关满。怕什么”
连零头都没有关满。那就是说,关在这白塔大狱的犯人,连一百人都不到。
司徒盈袖想到上一世自己也有这样的“殊荣”。被关在这里,唇角忍不住挂了一丝讥嘲。真是看得起她
她知道,在东元国里,只有罪大恶极。当用极刑处死的人,才会被关到白塔大狱。
比如张氏的通敌叛国之罪。才是真正应该“享受”白塔大狱的。
自己上辈子真不知道是惹到什么人,能被人关到这里
师父将她氅衣自带的帽兜掀起来,盖住她的头脸,又将前襟拉高。如同一个面罩一样,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师父自己本来就有面具,自然不用再多加遮掩了。
师徒俩轻手轻脚从这屋里走了出去。
师父像是对他们要去的地方十分熟悉。带着她在白塔大狱里左弯右拐,很快就来到一层关满犯人的屋子。
那屋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可以看得见里面有很多个铁笼子,每个铁笼子里关着一个犯人。
张氏便关在最中间的铁笼里。
她两边的犯人有男有女,都在嘲笑斥骂她。
“贱人身为东元国人,居然给北齐通风报信老子虽然是江洋大盗,也看不上你这种贱人生得美有什么用呸”一个满脸胡子碴儿的男人朝张氏啐了一口。
张氏躲闪不及,被那男人的唾沫吐到头发上,用手一抹,满手滑腻,恶心地都快吐了,忙手脚并用,往笼子的另一边爬去。
“呸还想逃”她的铁笼子的另一边,是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妇,她两手撑着铁笼子的栏杆,也对张氏啐了一口。
这一口唾沫,正正好好啐在张氏的脸上。
张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一股酸腐的臭味在牢房里弥漫开来。
“臭婊子还装三十多年前,天杀的北齐对我们东元发兵,老娘的三个儿子都是被那些北齐恶贼杀掉的今天居然能见到一个吃里扒外,帮北齐恶贼的婊子,老娘拼着凌迟也要咬下你一块肉为我儿报仇如果老娘不是没了儿子,老娘能上山落草做土匪吗”那老妇狰狞地怒骂张氏,又哭又笑。
整个牢房里都沸腾了,喊打声不绝于耳。
张氏捂着耳朵趴在地上,大叫:“我不是东元人我不是东元人我是北齐人”
“北齐恶贼那更该死”那老妇桀桀一笑,噗地一声,踹了自己身边的破碗一脚,“鼠儿子们给老娘上啊”
一群黑色的老鼠突然从她破烂的草席底下跑了出来,往张氏的铁笼子里涌了过去。
张氏尖叫一声,爬了起来,抱着铁笼子的栏杆就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往下不断踹那些老鼠
司徒盈袖站在门外,透过门边的窗户,她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一切,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张氏通敌叛国,出卖了东元国,却还能享受一个人一个铁笼的待遇。我呢”
上一世,她被关入白塔大狱,很快就有几个壮汉来到她的牢房,想要污辱她
那背后之人,到底恨她到什么地步
师父拉着她的手,“走吧。”说着,带着她往白塔的最高处去了。
白塔的最高层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推开牢房的门走了进去。
司徒盈袖再也忍不住,指着那屋子中央的地方,如同梦呓一样对师父道:“当日我就是被关在那里我本来想等着有人来救我,可是我等不及了他们送了几个男人进来”
她没有说下去,浑身打了个寒战,似乎又回到那一日,她从天堂落入地狱的情形。
师父喟叹一声,轻轻从背后拥住她,让她的头靠在他胸前。
他低头,在她头顶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原谅师父,来迟了”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我不怪师父。”
毕竟上一世,师父只教了她半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她在白塔大狱送掉性命,已经是师父离开后又过了十年才发生的事情。
师父这句“来迟了”,真是好生奇怪。
司徒盈袖不想把这个责任怪在师父身上。
“是那些坏人的错,不是师父的错。”司徒盈袖吸了吸鼻子,抬头朝师父笑了笑。
师父心情复杂地握紧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带着她从那旋转楼梯上往白塔顶上爬去。
上一世,司徒盈袖就是从这里跳了下去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再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司徒盈袖站在百丈高的白塔顶端,眺望着远方。
月明星稀,几只寒鸦在林间盘旋,偶尔叫一两声,显得寒意更浓。
也许是这里特别高的缘故,司徒盈袖觉得比塔下要冷很多。
她吐一口气,能看见白霜在面前凝结。
师父走到她身后站着,轻声道:“别怕,这一世有师父在,一定护你周全。”说着,将一双手搭在她的腰间。
司徒盈袖“嗯”了一声,“我知道,师父答应过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如同上一世一样,无声无息离开她。
“伸开手,闭上双眼。”师父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
声音说不出的暗哑,还有一丝熟悉,跟以往的声音很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