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的两名甲士对涂贵拱了拱手,正准备退下,不料涂贵又是沉声开口道:“看守卫士监督不力,致使犯人咆哮刑场,处于二十杖责。”
见他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看守那名胡人的卫士立即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忙不迭地求饶道:“小的一时未觉,请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涂贵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高声道:“国有国法,犯下之罪岂能轻易饶恕不必多言执法甲士行刑”
两名行刑甲士不再犹豫,将卫士按到在地扬起手中木杖重重打下,沉闷的声音直听得人心头狂跳不止。
“在代州,涂贵便是一方诸侯”
李勣告诫之言闪电一般从余长宁心海中闪过,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看着那冷酷肃杀的代州刺史,余长宁良久无言了。
这段时间他接触的大唐官吏可谓不少,遇人遇事皆是一团春风笑容的房玄龄、冷峻严肃得有些呆板的李道宗、让人琢磨不透恍如深潭的长孙无忌,以及不苟言笑永远都沉着脸的魏征
这些人全都是朝廷重臣,然而带给余长宁的感觉却没有涂贵这般强烈深刻。
心念纷纭间,余长宁恍然醒悟了过来,对,涂贵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凌厉霸道实在太强烈了,强烈得让人不禁心生胆颤之情,再加上严酷不留情面的作风,以及冷峻肃杀的表情,让人一望便会敬而远之。
正在他悠悠思忖间,涂贵已坐到了监斩官长案上,抬头一望天空太阳,沉声问一旁的吏员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吏员趋步上前恭敬答道:“回大人,刚至午时。”
涂贵矜持点头,拿起案上竹筒内的令牌,高声喝令道:“刀斧手准备行刑”
话音落点,一排身着红衣,手拿大刀的刀斧手站在了人犯们身后,人犯们或哭或闹或求饶不止,然而都被甲士们摁得死死得,丝毫不能挣扎动弹。
“午时已到,斩”
高亢的尾音堪堪落点,刀斧手齐刷刷地扬起了手中大刀,余长宁只觉一片耀眼的白光闪过,一排头颅已是整齐地落在地上,鲜血喷泉般地汹涌而出仿若血雨飞来,人犯们身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行刑结束之后,余长宁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这些胡人奸细该杀么若是罪名坐实,自然是罪有应得,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心却如同淤塞一般憋得难受,竟丝毫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正在心念闪烁间,一个横冲直撞的瘦弱身影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余长宁凝目打量,却是一个满脸惊恐的胡人小孩。
还未等余长宁说话,胡人小孩已是慌不迭地躬身道:“对不起公子,小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余长宁谦和一笑,拍着他的脑袋道:“撞了便撞了,下次小心一点便是,你走吧。”
胡人小孩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望着没入人群中的瘦小身影,余长宁摇着头淡淡一笑,举步欲走之际右手一搭腰间,却是空空如也,掉在上面的钱袋已是不翼而飞。
第317章乞术一家
里面虽只有十余两碎银子,但钱袋却是陈若瑶亲手替他缝制的,正在奇怪当儿,刚才的情形突然闪过了他的脑海,余长宁重重地擦了一声,对着那胡人小孩离去的背影高声道:“你这小偷,快给我站住”
胡人小孩闻声回头,小脸上布满了惊恐慌张,撒开腿便飞快逃跑。
“晕头了,我这不是提醒他么”余长宁哭笑不得地暗道一句,急忙朝着那胡人小孩追去。
此刻观刑的人群渐渐疏散,快速奔跑起来也不费劲。
那胡人小孩人小腿短,但跑起来却如泥鳅一般滑溜,余长宁几次都差点抓住他的后背,然而还是被他以毫厘之差逃过。
小孩慌不择路地钻入了一条小巷,没跑几步磕磕碰碰地几个踉跄,已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余长宁飞步冲了上来,将他从地上抓起,又从他手上抢回了自己的钱袋,冷笑道:“哼,居然连我的钱袋也敢偷,这么小便不学好,走跟我前去见官。”
胡人小孩吓得魂飞魄散,单薄的身板也是颤抖不停,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他脸上本就黑乎乎脏兮兮一团,此刻被眼泪滚过,顿时落了个大花脸,余长宁顿觉忍俊不禁,叹息问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小孩抽泣求饶道:“公子,若是前去官衙,那些狗官非杀了我不可,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余长宁心头一动,问道:“小孩,你父母呢”
胡人小孩沉默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哦,那这么说你是孤儿”
“不,我与我阿祖奶奶生活,阿祖病了无钱看病,所以我才会出来偷钱。”
余长宁见他情真意切不像说谎,微微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家住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胡人小孩点头道:“就在前面,公子若要前去,我给你带路。”
余长宁轻轻颔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胡人小孩用衣袖胡乱一擦抹掉了眼泪,对着他露齿一笑:“我叫乞术,敢问公子贵姓”
见这胡人小孩学着中原士子一般文绉绉一句,余长宁展颜笑道:“在下余长宁,乞术小弟见教了。”
乞术笑着一点头,走在前面领路去了。
顺着小巷曲曲折折地走了半响,余长宁只觉空气中的羊膻味愈来愈浓,他天生对此过敏,一时间心头不由有些难受。
乞术却没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边走边解释道:“公子,此地乃我们突厥胡人聚集之地,呵,你看,那座小门便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