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很开心,无忧无虑。
非衣转头看着壁影,头发披落下来,遮住了紫金袍的光彩。他安静坐在灯辉里,是一道寂静的侧影。
闵安停了声音问:“你还是提不起兴头么”
“我见到你,已经很高兴。”
“那为什么不笑”
“我在想,随后要说的话,会不会吓到你。”
闵安纳闷:“难道你要骂我”
非衣笑了笑:“我本想对你说,你做事极为贴心,我十分喜欢你。”
闵安松一口气:“哦,我也喜欢你。”
还好他的二公子没像世子爷一样,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非衣看见闵安蓦地松了一口气,越发知道闵安的心思此时极为简单,也装不进其他的人。他了然问道:“因为我们是同门”
闵安点头:“是啊。师父交代过,入门一日,就要恪守一辈子的同门情谊。”
非衣转过脸,将淡淡的无奈之情掩落在灯光暗影里。他其实了解闵安的想法,直接问出来,总归不会存着误会。听到闵安斩钉截铁的回答,他同时也醒悟到,拜访师父那日,师父亲口说玄序只是道友,将他排在本门之外,原意竟是想玄序与闵安在一起,不用他们讲究同门之谊。
非衣问:“既是同门,你告诉我,师父有没有撮合你与玄序的意思”
闵安的脸红了红。因为师父确有此意,而且还一直叮嘱,除公事外,离得李家人远些,他本意也想对世子及二公子隐瞒婚事,以免旁生枝节,只因早些天世子爷那不咸不淡的玩笑,就把他吓得不轻。
闵安打定主意就抬头说道:“不问了行么我不想谈私事。”
非衣果然没有再问,心里更是有主张了。从闵安身上问不出来玄序的下落,因为闵安不愿意谈及;从师父嘴里问不出玄序的动向,因为师父偏私。师父对他一向不冷不淡,让他在情分上落后玄序一截。
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不受待见下去。
必须改变局势。
非衣想到,在不惊动闵安的情况下,应该让世子出面去对付玄序。他不希望闵安迁怒于他,所以做得不动声色,假手闵安的书信,告诉了世子,玄序可能躲避的地方。
同一晚,用驿车运送公文书信的校兵来到昌平府民巷中,提着灯笼寻了一阵。此时万物寂静,家家户户已然安睡。校兵砸开吴仁家的院门,对前来应门的花翠说道:“小相公托我送一封信,我不识路,又要急着去投公文,天亮你就转送一下吧。”
校兵转身就走,花翠不由得扬声问道:“谁的信”
“二公子说过,似乎是世子府的。”
花翠嘀咕道:“那送我们家来做什么。”
接到哨兵通传的李培南在天亮后就出了府,来到民巷前。
一队队锦青龙旗骑兵当先冲进巷子中,肃清了道理,两两分列在各家户门口,确保无人出来侵扰。花翠在院子里洗衣服,听到外面马蹄阵阵,隐隐传来行军般的铁腕之风,还曾吓了一跳。
她搬来一架梯子搭在墙头,朝外面探了探。
白檀黒木马车已经伫立在石墙柳树旁,玉石金丝配饰昭示出王家的风范。锦衣侍从铺好脚踏,候着紫袍加身的李培南走出了车门。
花翠是第一次看到李培南,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外面的排场煊赫至极,衣饰采色与众不同,最显眼的那人,稍稍朝门前一站,四处就鸦雀无声。
花翠连忙缩了缩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瓦楞上,继续偷偷地打量着李培南。他的身姿修长,静寂站在石阶下,又抿着一双薄唇,看起来没有外界传闻那样冷酷。
花翠只认一个道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会长了一张媲美于仙君的脸,戏曲里的仙君,总是端雅俊丽的。
李培南安静等了一刻,无人应门,抬起眼睛看向墙上。花翠心下一惊,蹲在了梯头。吴仁逢月底并不出门占卦,这时也留在了院子里,问花翠:“看什么看傻了”
花翠回头嘘地一声:“世子爷在外头。”
秋阳下,吴仁翻出一件薄袄套在身上,冷笑了下:“他来干什么不待见他李家人已经多年了。”
花翠想想回答:“估计是拿安子的那封信吧。”
“来得正好。”吴仁冷笑,“平时罚我家混小子就算了,他一个爷的身家,我也讨不到便宜对付他。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新帐老账一起还吧。”
花翠顺溜地爬下梯子,问道:“老爹想怎样整治他他堂堂世子爷啊,会不会削了我们的脑袋”
吴仁双手拢进袖子里,冷哼:“怕死就站一边去。”
“你等等。”花翠回头找了一根竹篙拿在手里,说道,“我还有怨气没出,让我先来吧。”
再过一会儿,院门打开了一扇,穿着一身翠绿纱裙的花翠依在门边,抬高了声音说道:“哟,贵客呐。我们这宅院虽小,门槛也是高的,比世子爷那不让进的行馆还要高上一截。有道说,不是撑船手,休来弄竹篙,世子爷想进我这大门,也要耍两手吧。”
大半月前,李培南下令行馆不接见闲杂人等,将她撵在外,她可是架着梯子才见到闵安的面儿。
听到丑话撂下来了,李培南不动一丝声色,只应道:“我要闵安的信。”
花翠杵了下竹篙,砰的一声立在石阶上,扬着眉毛说道:“谁说安子的信是给世子爷的,说不定还是报平安的家信呢”
李培南听到哨兵通传,知道是非衣派人送回了书信,还故意投到了吴仁手上,引得他过去取。他一去,无非要受吴仁的怠慢,让非衣心里畅快。
可是闵安当真写了信回来,他又怎会不想看一看内容。
门口的这个打发掉了,屋里想必还有另一个使脸色的。
李培南鲜少与底下人打交道,也没有对下的耐心。来民巷,已是失常之举。既然来了,他也断然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因此他对着后面摆摆手,就有一队骑兵快步跑过来,抬过了几个满满的金丝楠木箱子,齐齐摆在门前,压得灰尘散了一圈。
花翠眼尖,知道里面的东西厚实着。骑兵一一打开箱子,顷刻就显露出衣帛绸缎药材香料等各种民户所用的杂物来,满满当当的,算得上一份大礼。
李培南看着花翠惊异的脸色说:“进门的谢礼,换闵安的那封信。”
花翠回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