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聊着天,忽然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只血淋淋的死鸡从隔壁的横巷里出来,呜呜哭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小姑娘身上的花裙子染了不少血渍,林安然不禁有些担心,生怕是小姑娘自己受了什么伤,于是上前拦住女孩,关切问道:“小丫头,怎么了”
小姑娘不做声,依旧呜呜哭着。
陈港生赶紧掏钱买几颗糖果,走过来塞给小姑娘,说:“别哭,有啥事说给叔叔听。”
小卖铺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似乎认得小姑娘,急忙走出店铺,对小姑娘说:“二丫,哭什么呀怎么弄得一身血哟,这不是你们家的大花鸡吗怎么死了”
林安然目光落在那只死鸡身上,见鸡脖子似乎被什么动物咬断了,只有一层皮连带着,耷拉在小姑娘怀里。
见了熟人相询,小姑娘终于说话了:“六婶,我家的大花鸡让狗咬死了”
胖女人嘿了一声,怒道:“这不早有说法,说村里不让养狗了吗这打狗队哪去了”
林安然问陈港生:“这村里还有自己的打狗队”
陈港生道:“咳什么打狗队,就是卫国庆的护村队。这两年村里富裕了,这狗是以前村民习惯养着看家的,发生了几起伤人的事,卫国庆就让护村队打狗,现在村里的狗几乎都死绝了。”
林安然愣了一下,滨海市农村几乎家家养狗,能让村民不养狗,恐怕也只有白泥村能做到。
听了陈港生这么说,胖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低低声道:“什么不许养狗书记家自己就养着两条大狼狗。”
小姑娘听胖女人提到卫国庆家的大狼狗,顿时哭得更厉害了,说:“就是书记家的狗把我的鸡咬死了”
林安然安慰小姑娘道:“别哭了,死了就重新买一只好了,让卫书记给你赔一只就成了嘛。”
没想到,小姑娘和胖大婶听了林安然的话,脸色顿时显得十分古怪,小姑娘竟然也不哭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要赔了,我不要赔了”
胖大婶沉默片刻,说:“二丫,赶紧回家去,不要说了,再说你们家都要倒霉。”说罢拉着小女孩的手,往隔壁的房子里走去。
林安然和陈港生也不好再说什么,等俩人走远了,这才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不是个味道。林安然忽然觉得,卫国庆说自己就是白泥村的皇帝,恐怕一点没错。咬死一只鸡是小事,但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卫国庆在白泥村让人畏惧到什么程度。
回到村委办公室里,又等了十多分钟,卫国庆终于又让周繁荣过来传话,说可以“接见”他们了。
林安然感觉很不舒服,可赵士敬和陈港生似乎都习以为常,一众人等跟在周繁荣身后,一路聊着上了村委的三楼。
白泥村村委的装修可谓高档次,不过却显得有些俗气,地板砖是金黄色纹理的大理石铺就,墙上做了一米多高的墙裙,用的是同样的材质,所有的门用的都是上好的荔枝木,却漆得金灿灿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光漆上撒了一层金箔碎。
每个办公室的门口,无一例外都摆放这一个一米多高的缠花大瓷瓶,周繁荣不无得意向赵士敬他们说,这是最近从景德镇专门订购的,每个瓶子花费几千元。
卫国庆的办公室在三楼的尽头,十分宽敞,三楼几乎有一半的面积被打通,里头分小会议室、书房、办公房间还有一个小休息室。
到处种种细节无一不向来人宣示着这里的富庶,一种暴发户的膨胀在这些金碧辉煌的装饰下对来往行人虎视眈眈,傲慢宣示着自己的得意。
到了门前,周繁荣正了正衣冠,一脸严肃加恭谨,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卫国庆懒洋洋的应答声:“进来。”
第215章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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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庆和一般的企业家有很大的分别,这一点是他给林安然的第一印象。
他大咧咧地盘着腿,坐在黄花梨木沙发上,脸长瘦削,皮肤发黄带黑,满脸沟壑,一双异乎寻常般浓密的眉毛挂在一双精明的细眼上,眼珠大而黑,几乎看不到眼白,因而显得极有神,目光炯炯盯着门口。
见了赵士敬等人进来,也不起身迎来握手,手里依旧捧着那根精致的大碌竹,朝赵士敬扬了扬头,声音洪亮,却一丝尊敬的味道都没有,喊道:“士敬同志,你们来了啊”
赵士敬对卫国庆的态度显然不感冒,很不情愿和他接触,可又不得不跟此人打交道,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假意热情道:“卫总,别来无恙”
卫国庆称呼赵士敬为“同志”,赵士敬却颇有深意地喊他“卫总”。俩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卫国庆认为自己是村支部书记,称呼赵士敬“同志”是理所当然的。在赵士敬眼里,卫国庆却压根儿不是什么同志,只不过是一个地道的商人罢了。
见卫国庆之前,林安然也打听过此人,所谓知己知彼,既然都说卫国庆难伺候,要来见他自然要有所准备。
卫国庆虽然书读得不多,却常常妙语连珠,在官员口中,他是个桀骛不驯的狂人,可在白泥村村民的眼里,他却是一位有着真知灼见、说一不二又至高无上的救世主。
林安然琢磨过他的经历后,对这人有了一定的理解。卫国庆之所以桀骛不驯,皆因成长的环境使然。杨秋生曾讲过一个关于卫国庆的故事,此人八十年代初期办村企业,因为和国营企业争夺生产资料,被市委派人调查过一次。
那时候的卫国庆振臂一呼,全村上下男女老幼纷纷响应,前来驻村调查的工作组最终无功而返。卫国庆对工作组说得最经典的一句话是:“我们饿肚皮的时候,你们干部在哪我们办企业发财了,你们就来查”
后来,工作组在村民的唾骂声中灰溜溜地离开了白泥村,从此卫国庆更加骄横,对官员便有了更深的仇视。
林安然觉得卫国庆的成功也正因为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人死卵朝天的狗脾气。
他办企业那会儿是八十年代初,商界几乎都是国企的天下,优厚的倾斜政策使得国企相对于私企有着更加肥沃的生长土壤,作为村办乡镇企业的领班人卫国庆,正是在这种夹缝中求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既羡慕国企里的人才设备和生产资源,又鄙夷国家像照顾亲儿子一样偏心国企的优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