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一千出来,叫人送到我府上,交给我大哥。”
“是,二老爷请放心。”
这人虽然在书院做事,但却是顾宪成从顾家带出来的心腹,对这位顾家二老爷的吩咐,当然知道该如何办理。
说话间高攀龙几个走了进来,隐约也听到了顾宪成的吩咐,高攀龙因笑道:“听说大老爷将叔时你请过去,想必又是哭穷了吧。”
“嗯,我家这大哥,遇事没静气,没办法。”
“柴米油盐势所难免,吾辈君子虽不逐利,不过也需供给,大老爷那边多拨点银子过去吧”
顾宪成瞟了众人一眼,微笑道:“过犹不及,真用的多了,人家说我们办书院是为了敛财,反为不美。”
这一点他倒是真的注意,家里实在快要揭不开锅了才拿一些,书院这边建筑群落也修的差不多,他们一群人仗着自己的声望名气,还有在无锡城中的潜势力,各人在浒墅河私设了一个税关,过往的商船甚多,过船时他们就上前收银子,说是替东林书院征集善款,但实际上罕有不交钱能过关而去的各人虽然是君子,但派到河上做事的家奴们可不是君子,“劝说”不成,那可绝不会放人过去的。
顾宪成和高攀龙等人,要么是清华世家,要么是世代书香,家族里都有人做官,这样的豪族也是地方官不能惹的,况且创办书院,也得到了朝中大佬的支持,申时行和王锡爵等当道大佬都写了贺信和写了匾额,地方官再怎样也不敢得罪阁老,这点设卡收税的事情,王府做得,办书院这等雅致之事就做不得如果当真为难,传扬开来,地方官却成了儒林罪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江南的官原本就不易为,索性就由得顾宪成他们闹腾好了。
“对了,说起这事,”顾允成笑道:“又新来了一个税吏,怎么样,照旧例办好了”
“嗯,自然。”顾宪成伸欠了一下身体,笑着道:“无非二百银子的事,照例好了。”
浒墅这里原本也是朝廷税关所在,顾宪成等人在这里大收特收,如果不是关系硬挺早就被逮了一百回了,就算这样,税关的该管官员却也是要贿赂一下的,不然的话,人家尽忠职守,又不是进士出身,原本就是“小人”,不在乎士林讥评,真得罪了,反是不好办。
一群君子,反得给税吏小人上贡,维持他们收君子税的权力这世界太美,已经叫很多人看不懂了。
顾宪成也没有打算给众人说起朝廷要派税监和矿使的事情,这件事要先暗中运作起来,借着此事来打击辽阳,早早露出风去,叫辽阳那边早做准备,到时候自己却不能一雪前耻,那就殊为不美了。
他打了个岔,提起书院中的正事来,一时各人面色凛然,开始寻章摘句,研究起学问来。
第八百八十五章隐忧
“来来来,将这些皮货先卸了,赶紧赶紧。”一个工头模样的粗豪汉子,大冷的天还敞着怀,身上热气蒸腾,拼了命的吆喝着。
往宋家商行的渡口挤了十来艘小船,正在这大汉的提调下,拼了命的来来往往的卸着货。
这些江船其实已经是很大了,江南的船,林林总总,有的只适合一两人坐,一般的能坐十来人,从瓜洲渡到水西门这样的横江而渡的江船才是大船,一船能坐几十人不等,最大的就是漕船,载运粮食,一路从江南各地将粮食汇总了,负责漕运的卫所兵,后来就是漕帮的源头,也是清季青帮的前身,由这些人一路运粮沿水路到通州,然后卸粮运进库里,这就是漕运。
漕船多半在清江浦的工部的造船厂里出产,因为事关国家动脉,不管官员怎么庸碌无能,清江浦还是迅速发展了起来,从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渐渐发展而沿岸十几里的繁华地界。
不过眼前卸货的这些船,却比漕船也不差,他们是从江上更大的海船之上将货接了下来最近是枯水期,辽阳来的海船都是上千料以上的大船,停泊不易,很容易陷在淤泥里头,宋家的人只得动用这些江船,一船船的从海船上卸下货来。
这一船船的全部是皮货,在这个小冰期已经开始肆虐的时代,江南也是一年得下十来场雪,而且因为是水乡,冬天的湿气要比辽阳那边重的多,又湿又冷,经常是下着雨就下起雪来,整颗树上全是冰挂,路上也是又冰又滑,比起纯粹的雪路要难走百倍。
在这个年头,不要说赤贫的家庭,就是普通的中产之家,冬天被冻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有这些源源不断送过来的皮货,最少可以保障不少人在这难捱的季节里不被冻死。
宋家的仓库之中,也是堆满了这些皮货,因为和辽阳的关系最为密切,宋家在辽阳那边直接有自己的收货点,受到很不错的照顾,成本控制的很好。象江南这边普通的商家就是从唐家和李家等辽阳商家手中拿货,当然更多的是从顺字行手里进货,价格较为透明,就是按购买的量来计价,这样利润当然有限,和宋家这种直接收货的大商家没得比。
“宋瑞,还有几船”
虽然在问着话,宋钱度的眼中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相反,却是有重重隐忧。
叫宋瑞的汉子大声答道:“回老爷的话,最多再搬运十个船次,也就够了。”
宋钱度披着一件玄狐皮的大毛衣服,三十来岁的人,看起还象一个青年,但脸上的气质却是明明白白上位者的气息,透着精明和长期主事者才有的特别气质,现在已经是万历十九年的初春,但天气还是一天冷过一天,看样子短期内还没有和暖的迹象,皮货在年前已经感觉囤积的够多,但实际卖起来,仍然是感觉远远不够。
现在的宋家已经是他掌舵,老太爷前几年过了世,剩下的叔伯辈都服了气,任凭他指派做事。宋钱度原本事事称心,但从去年年尾开始京里往江南派税监和矿使,矿使主要集中在北方,只有马鞍山一带派了一个,但税监就多了,松江苏州常州到处都有,江南税监最大的那位就驻在苏州,年前年后,闹的鸡飞狗跳,已经逼死了不少人命。
宋家是大家族,一时半会的倒也不怕,家里这些年经商顺利,钱财充裕,在族学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族中子弟已经有十来个当官的,虽然京官只有两位,但有一个是监察御史,一般这样的家族,就算是太监也会留一点情面,毕竟弄到和文官死嗑也不是什么好事,但别的人家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据宋钱度所知,光是苏州城里就在年前摊派了四十来万两的加税,这些税说起来对苏州商人也不算什么,一座茶楼里聚一群商人,云淡风轻的就能把银子凑起来,这几年拜辽阳所赐,苏州的各项行当也发展起来了,原本用百来个织工就算大老板,现在也就是马马虎虎刚入行的水平,用工过千人的也是有不少家了,宋家自己的丝厂就用了五千来人,产口直接就由辽阳运到日本和吕宋还有马六甲各地贩卖。
到马六甲是和葡萄牙人打交道,吕宋是西班牙人,只有和在后世印尼的荷兰人,辽阳处于一直的敌对状态,当然也就做不起生意来。
海外市场渐渐打开,出货量自然也大量增加,其实这个时代原本就是隆万大开海后井喷式的发展期,一直到崇祯年间,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涌入中国,这个贸易量可不是虚的,现在也不过就是刚刚开始,只是辽阳因为惟功的关系,恰逢其后,有效的推动了一把而已。
就是这样,苏常等地已经是富裕的不行,但再肥的肥肉,也架不住一群狼来啃。据宋钱度所知,不仅是各地有税监太监,还带着大量的锦衣卫和府军前卫等御前亲军充任的副使,帮手,这些人身后又是勋贵亲臣,这帮人原本就人多势众,到了江南,就开始招兵买马,将地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