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本人原本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预料会有严酷的刑讯加身,谁知道换了地方,无非还是换个地方,什么异样的改变也没有。他倚在牢房壁上,心中对辽阳的这些做法,感觉是十分鄙夷。
若是太平盛世也罢,眼下这世道明显是往乱世上走,这几年,到处灾荒,到处兵变,响马杆子越来越多,这个时候讲什么凡事皆有法度,这象是书呆子的做法,不象是一个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总兵官的驭下之道。
但这些他何必管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唐家没事,他也不必继续在辽阳呆下去,很可以带着一大笔的银子回山东享福了。
“提审了,丁三,黄诚,李明义,你们几个都出来。”
众人正说的嘴响热闹,一队狱卒过来,张嘴便是提审。
各人心里不免有小小紧张,看向丁三。
丁三洒然一笑,对众人道:“过堂好,不然成天闷着,倒是真把咱们关傻了。”
这一说,各人哄然大笑,被点到名的便都是大步走了出来。
提审的人也不捆他们,还都是若有深意的看了丁三等人一眼。
所谓提堂,倒是真的到大堂上,穿过一个长长的夹道,两侧俱是三丈多高的青砖砌成的高墙,各人穿行之是,便是深觉压抑,再穿过一个角门,进入宽阔的大堂之中时,丁三等人昂然而立,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畏惧。
这是特务司的大堂,上首坐着的是一个脸色黝黑,貌不出众的中年人,年纪也颇大了,看起来总有快四十左右的年纪。
辽阳这边,官员多半是三十左右,很少有年纪大的各司官员,丁三等人也是用好奇的眼光扫视了一番,看这官员并不出奇,便又将眼光垂了下去。
“丁三,本官姓宋,特务司正,以本官的职位来亲自审你,你们几个的面子可不小啊。”
坐在上首的黑脸官员并不大意丁三等人的态度,开口居然颇有笑意。
丁三突然想起这姓宋的似乎是侍从室出身,是辽阳总兵微时的伙伴,整个辽阳罕有的与总兵官有私人交谊的一个。
这人现在居然是执掌特务司,落在这人手中,足见此事已经上可通天,一时间,他也有些紧张起来。
“你们这些家伙,在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在辽阳本地没有记录,跑过来摇身一变当了保镖护院,若安份些也罢了,却是继续做那些不法勾当,你们当本司都是吃干饭的么”
这话虽是厉害,丁三却也不惧,躬身答道:“宋司正,凡事还是要讲个凭据,若是大人以权势压人,小的没有话可说,要了小的性命也不过和捻死条臭虫差不多。但若辽阳讲求法度,还请叫小的死的心服口服的好。”
“好,说的不错。”宋黑子笑骂道:“果然和人说的一样,你这厮奸狡的很,又是心黑胆大,普通办法,降伏你不得。”
丁三闭口不语,这种话,当然不会接。
宋黑子也不多说,叫了一个吏员来,吩咐道:“读给他们听罢。”
那吏员拿出册子,却是将丁三等人进入辽阳之后,所犯之事,一桩桩的点了出来。
丁三听的大汗淋漓,不少事情,办的都是十分隐秘,包括烧了唐志中一个对头的仓房,伏击几个商人的事情,都是他和心腹兄弟及唐家少数人知道,却不知道怎么被特务司查访了出来,这会子读的,桩桩件件,都是详细备至,有事发经过,还有证人证言,就算想抵赖,亦是抵赖不得。
待吏员说完后,丁三心一横,拱手道:“大人知道的这些小的全认,怎么处罚都成。”
“看着倒也爽快,不过,还没有完。”宋黑子微微一笑,盯着丁三道:“再说说你们怎么听唐志中兄弟的指挥,暗害官员,刺杀外来客商那几件事,怎么样”
暗害官员,是唐志中指使丁三等人刺杀了一个财务司的青年政务官,这个官员是辽阳人,并不是顺字行出身,但精明能干,虽是李福通的下属,水平却比李福通高明的多,李福通感觉受到严重威胁,平素与此人多有争执,为了一了百了,暗地授意唐志中解决此人。
这件事是最隐秘的事情之一,丁三亲自勒毙此人,又在这人身上做了手脚,做成酒后猝死的假象,不料却是在这里被宋黑子一下就点了出来。
还有几个外来客商,因为唐志中做事不规矩起了争执,也是丁三几个暗中用各种办法除了去,这些事都是十分隐秘,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当时也没有起什么麻烦,现在却是都被爆了出来。
这一下,丁三知道,自己这一条性命,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辽阳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招供
丁三是性格坚韧之辈,又在江湖打滚多年,虽知难以幸免,却仍然强硬答道:“大人所说这些不过一面之词,根本是访查判断,认定了是我们做的,然后将事情硬派在俺们身上,这样定罪,俺们是不服的。”
其余几个相关之人,当然也是这般叫嚷起来。
宋黑子也不恼,只笑着道:“这几件事你们确实做的手脚干净,公安司早就有所怀疑,不过他们做事要讲求证据,不好对你们下手,只得备案待查,证人么,要么是唐志中这样的大商家,要么是李福通这样的高官,更不好叫来盘问,不过既然你们落在我特务司的手中,没有证据,难道本官就不能叫你们招供么”
这一番话丁三听着倒是不惧,只冷笑道:“都说辽阳讲规矩,大人的意思是特务司不讲规矩,只把我们打的吐了口就成”
“特务司做事,确实有很多变通之处。”宋黑子笑道:“不过你想错了,我们知道动刑你们能很熬,不一定能得到拿的出手的供词,所以,我们用了另外的法子。”
“宋司正,不是我们做的事,再多的法子”
丁三的话没有说完,他的眼睁大了,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就是无边的愤怒。
他的家人父母和妻儿,七八个人,全部在堂下被人带着经过。
“丁三,我们先从你的父母着手,你不招,我们就在他们身上用刑。如果你招的供词核对是假的,我们会对你的妻儿用刑。你的小儿子才十来岁,我想,你未必能忍心叫他吃那种苦楚。”
丁三身上汗水淋漓而下,天很热,他又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中,大汗淋漓自然是难免了。
半响过后,他才艰难的说道:“宋大人,这样行事,太卑鄙了。”
“或许。”宋黑子很随意的道:“特务司专门对内纠查防备异已,你们的案子不是简单的刑事案,落在我们手中算你们倒霉,这也叫你们见识了本镇藏在暗处的力量,当然,不瞒你们,想活命是断然不成了,不过如果你们合作的话,好歹可以不连累家人,也不叫自己受太多的罪”
“宋大人爽快。”丁三已经彻底服气,叫人拿纸笔来写供词,自己父母妻儿已经在眼前,他不敢有丝毫怀疑辽阳镇行事的决心,这种力量,不经意之间就是叫人胆寒无比。
在这一刻,丁三等人算是隐隐有些感悟,什么是真正的国家机器,什么是政权的力量,眼前这些才是。
行事缜密周到,细密处令人细思恐极,而所做之事,如果真的刑讯到十余岁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