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儒官和不少生员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在后世人看来是浅显而明确的道理,在当时来说,却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对人心的冲击,特别是儒学一脉的冲击实在是太强烈了。
根深蒂固的观念使得人们下意识的就鄙视武夫,并且拔高儒学一脉,惟功的话再有道理,奈何偏见在前,也是歪理。
“呵呵,斯文就是随意打断他人说话么”
惟功朗声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使下头发出一阵哄笑,确实,王铎等人一副急眼鸡的模样,说别人有辱斯文,说服力是差了一些。
这养气功夫,惟功倒是显的比大儒们还强几分了。
当然,也是一方强势,一方弱势的原因,惟功自然不会给对方平等对话的机会,今日造这么大的“势”,难道是真的学呆头鸟书生,真格与人辩论不成
王铎一滞,倒不好继续再叫嚷下去了,否则,儒学宗师的脸面何在
“我辈军人出生入死,所想的一则是获得军饷和赏赐,养活自己和妻儿,使自己和妻儿老小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再则,便是能以自己的力量,保护需要我们保护的人。这一阵子,城中风潮不断,主要的原因,便是我们辽阳镇的龙骑兵百总李达鞭打某个生员,此事总兵衙门一直压着不办,诸生老爷以为本镇偏帮自己人,今日有这样的大会,不妨将这件事公开拿出来,看看应该是怎么办为好。”
这个校阅台经过特殊的处理,有着回声系统辅助,惟功声音也大,大半的人都能听到他说什么,就算没有听清楚的,在别人的解释之下也能清楚惟功要做什么。
整个广场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响,人们没有想到,惟功是用这种方式解决城中最近的风波。
周永泰皱眉,王政和也是皱眉,只有王铎等人和大群的生员,脸上是掩不住的愤怒。
就算是辽阳镇此时做出有利生员的判决,这件事这样的处理办法,本身就是打了这些儒生的脸面。
原本应该是他们的说帖送上,然后总兵衙门迅速处置,接着给他们回复,这才算最合理的做法,如果总兵胆小一些,应该还要备几桌酒,派几个养的名士清客好生赔个不是,这件事才算揭过去。
现在这样,算什么
好歹这是在辽东,若是江南,早就又闹起来了。
复社的一群公子哥儿,号称名士,在南京就敢打阉党余孽,写揭帖,闹的满城风雨,干预政务,还传为美谈。
几个复社名流,敢截国公的轿子,一个总兵又算什么
冒襄之流,很轻松的就能在史可法的幕府当幕客,那些总兵副总兵之流见到他这样的名士幕僚就得躬身问好,虽然冒襄连功名还没有。
辽东生员,还好傲气不如江南足,否则现在已经一拍两散了。
徐光启,孙承宗等人,也在场中,他们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们是办实事的人,而且在军镇中效力,但他们也没有忘了自己的出身,当然也以自己的功名为自傲。
自韩琦说过,东华门唱名的状元才是好汉子之后,最优秀的男儿,就是要取功名,在大明,能在皇极殿中参加会试,出来骑马游天街的,才是第一等的人上人。
而惟功的话语之中,能马上骑射,保家卫国的,也是第一等的好汉子,孙、徐等人知道可能惟功说的对,但他们的心情,亦是难免异样。
第五百九十四章勋章
只有人群之中,一角青袍的徐渭,和另外一个中年文士相视一笑,轻声道:“看吧,我说此子不凡”
“诚然,吾今日始开眼矣。”
后说话这个叫李贽,也是当时名士,最近几年一直寄居在某个大员家中,盖了个小佛堂,每日念佛,闲了讲学,在士林之中,影响力极大。
前几年,因为张居正严禁民间办书院讲学,甚至杀了何心隐这样的心学的游学大儒,李贽的学说,离经叛道的地方很多,甚至对传统的儒学理论极具颠覆,他是心学泰州学派的当世代表人物,批判重农抑商,扬商贾功绩,讲求功利价值,可以说是儒学那一套仁义为核的理论的完全颠覆者。
他反对以孔子的事非观为绝对的事非观,亦反宋儒,多有揭披揭露,因此得罪人极多,因为自知危险,所以这两年躲在麻城,极少外出,此次应徐渭之游偶然出游,则看到惟功今日此举,对李贽这种已经厌恶绝对皇权和宋儒理学学说,讲求变革的海内名儒来说,简直就是一次赏心悦目的表演。
“不知道这小友是什么安排,”李贽满心欢喜,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捋须道:“且再看下去才是。”
“当然,”徐渭瞪眼道:“这难得的热闹,我岂能放过”
徐渭在武学院十分得意,他原本对武人就很尊敬,自身的经历也说明了这一点,最近这一段时间,城中变乱频繁,学院人心不定,徐渭却知道这一点小事难不倒惟功。
他所操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有些犹豫,不过,不影响他在这里继续看好戏。
辽阳这里,光是眼前这两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塾师般的文士这里,轨迹已经与原本完全不同了。
惟功说完了,自己却是往后退了一退。
上来的是钱文海,认得他的人不少,就算不认得的,看到他身上的纯黑色军服和板着的阎王脸,立刻也是知道这位是什么角色了。
“生员闹事,所谓无端鞭打一案,经军法司详细调密的调查,事情经过如下”
在钱文海的口中,渐渐将事实的真相揭露出来。
其实也是很简单,某生员被救,然后口出不逊,阻挠辽阳镇龙骑兵的行动,当时的带队军官李达抽了生员的鞭子,行为虽然暴力,但过程和原因都无可指摘。
在钱文海叙述过后,当时的旁观者,包括民户和军人证人,还有几个秀才证人一一上来,将当时的事件还原。
不得不承认,军法司办事太缜密细致了,他们甚至还把当时的情形经过画了下来,并且顺带把那次战事的战役经过图也画了出来,距离沈阳多远,遇敌的可能性有多大,某生员的要求有多不合理,李达负有指挥重任,教训扰乱者的行为是否合理,都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大半的闹事生员都低下头去,今日势不如人,连理亦不如人了。
唾骂声开始响了起来,在以前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在中国,对知识的崇敬远在其余的种族之上,很难想象,生员这个标准的儒学的代表阶层,会在某个地方,遭遇这样强烈的集体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