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台之后的殿门中,先看到四个穿白皮靴,身上是蓝色曳撒,头戴三山帽,手中持铜拂尘的健壮太监出来,他们是外穿曳撒,内里还有鸳鸯罩甲,两前两后站立在金台四周,他们是护卫皇帝的最后力量。
不论是锦衣卫或是府军前卫带刀官,一律都是在太监之外,然后才是普通的大臣。
四个太监出来之后,才是万历的身影。
万历已经十四周岁多些,这两年多时间他并没有长高多少,现在他的个头已经被小他几岁的惟功给远远抛下了,而且在可预知的未来,这种差距肯定还会越来越大。
他的个头最多算中等,但身体已经明显有发福的趋势,龙袍已经越做越宽大,走路时还有点轻微的气喘。脸也圆了,眼睛都是挤的小了一些,但总体来看,还算是生的方正,眉清目秀,面容当然是毫无疑问的特别白皙的少年模样。
最叫朝臣有点纠心的,是皇帝似乎有点不良于行,走路时,两条腿并不一致,有一只脚轻微的点地和拖地。
当然,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只是对圣天子来说,这是很叫万历难堪的事情。
而朝臣纠心的就是当年仁宗皇帝也曾有足疾,并因为肥胖和足疾早早崩逝,大家当然不希望历史重演。
张惟功也曾经害怕皇帝是消渴症,不过皇帝的身体是有太医院照顾,而且有明确笔记的脉案,并没有消渴症的症状。这个结果并没有叫惟功宽慰多少,他虽然不是历史专家,但后世资讯爆炸,特别是他去过倒霉的万历皇帝的定陵,现场观摩过,根据定陵发掘的结果,万历的两腿确实长短不齐,而且有长期磨损的迹象。
至于怎么解决,现在似乎谁也没有办法。
万历的脚步很快,两年半的时间,他的帝王威仪增加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怎么能适应这么多人在一起等候他的情形。
从殿门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这叫他感觉浑身不舒服。
皇帝一上金台,太监便开始赞礼,众官起身,兴、拜,再兴、再拜,三拜之后,皇帝亲口道:“诸卿免礼,赐座。”
经筳不是朝会,参与者都是有座位的,待大家落座之后,读书官便开始宣讲早就圈定的今日要读的内容。
朗朗读书声中,张惟功这才发觉,读书的翰林是老熟人了,原来是张居正的次子张嗣修
今年是大比之年,每逢三年,全国各地的举子齐集京师,入贡院参加会试,会试合格之后就是贡士,再参加殿士,成为进士。
进士分一二三等,一甲三人,分为状元榜眼探花,每三年出三人,整个大明迄今为止也没多少,张嗣修前几次考试都没有中,现在已经三十多岁,这个年纪中进士已经算是较晚了,真正的大牛都是二十来岁就中进士,然后选馆入翰林为庶吉士,再散馆出来为部堂郎中,一路扶摇直上,目标就是最终的大学士。
文官当官的终南捷径,就是这一条路了。
若是在二甲靠后或三甲,为观政进士,各部观政历练,或是直接放到地方,那升官的速度就慢的多,而且终生不要想入内阁为宰相了,非翰林不得入内阁,这已经成为不可动摇的祖制了。
科场名次,年纪,背景,都是升官时缺一不可的条件,尤其是年资和科名,更是有硬性标准的,张嗣修再考不中的话,或是名次考的差,一身宦途恐怕就没有太大的机会了。
现在他不仅考中了,还是榜眼,又入翰林,还在经筳时为读书官,看起来真是春风得意。
但张惟功暗暗摇头,张居正这样的做法太过份了。
第七十九章训皇
问题的关键不是张嗣修考中或是名次太好,而是这一次考中的不止是他,还有他的大哥敬修也中了进士,兄弟两人一起中进士,虽说相府的教养肯定比外头好,但此次不仅是张家,还有吕家,张四维家,申家,这几家都有子弟中进士。
国朝官吏,最讲究的出身就是进士,其次是举人,再次是监生,拔贡之类,吏员与唐宋不同,已经断绝了上进之路,基本上来说,非中进士者就算当了官,仕途也十分有限,而中进士者非入翰林,亦不得考虑入相,这其中的关节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全国几十万读书人及其身后的家族,一举一动,观望者甚众,宰相家两个儿子同时中进士,而且名次都在前列,考官还是张居正的心腹,这其中就算没有猫腻,也是成众口烁金之事了。
张惟功知道,最近坊间已经有不少啧啧不满之声,只是张居正积威之下,没有什么人敢当面说罢了。
再将嗣修安排在皇帝身侧,以张惟功对现在的万历皇帝的了解,过不了几天,皇帝就会想方设法将张嗣修撵走的。
这样的做法,真是适得其反。
他在沉思之时,看到万历正看向自己,他微微耸了耸肩,万历脸上也露出失望之色。
平时,张惟功可没少在万历跟前吹嘘俞大猷的神奇,弄的皇帝心里也痒痒的,这一次到通州寻俞大猷,相机拜师,皇帝也热心的很。
说起来惟功也是有点奇怪,万历皇帝似乎是和他的叔祖父武宗皇帝有点儿相似,对军伍之事,很上心呢
叫人昏昏欲睡的读书声好歹是停住了,接下来便是张居正等大臣为皇帝解释经义中的要决好吧,同样是叫人昏昏欲睡。
这种事,对文学之臣是露脸的机会,对文官是无可不可,对勋亲武臣来说,就是受罪了。
趁着众臣说话声音稍大时的机会,李成功对惟功悄声道:“你不过是经筳才侍立听讲,我可是连每天的日讲都得奉陪,这差事,太苦了。”
惟功好悬笑出声来,只得狠狠瞪了李成功一眼。
“原本日讲是在晚上,时间不长,后来张先生说晚上还得点那么多大蜡烛,改成早晨,可怜我半夜就得起来”
李成功不屈不挠,好歹又讲了一句自己的苦楚,这才满意地回到自己班次。
他们的小动作别人没注意,被折磨的皇帝却是注意到了,也是向着惟功和李成功两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说起来,经筳这种事,对成年的君主主动召集时,讲解一些经典要义,辅助治国心得,可能还有所裨益,对万历这样未成年不曾亲政的君主来说,还是每天的日讲更有实际意义。
好不容易熬到末尾要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万历也是十分高兴,执起笔来,将今日课程中最精警的几个句子执笔写了,笑道:“张先生,这字若看的过眼,便拿回去吧。”
张居正起身致谢,看了一眼皇帝写的字,点头道:“皇上的字已经足抵得一个翰林了。”
万历惊喜道:“先生说的是真的”
“呵呵,臣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