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聪明人。”圣人说完这一句便停了停,他缓了好一会儿,续道:“留在这儿除了虚衔什么也捞不到,还可能会面临将来的清算。”
那他主导逼宫又是为何莫非只是替袁太师完成毕生心愿
圣人久未说话,他要过好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裴渠静静等着,圣人又问:“袁太师那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听说还毒杀了沈凤阁,不过听闻沈凤阁尸体被偷走了,朕便不信那家伙是真死了,眼下一定藏在哪里养病呢。”他霍地盯住裴渠:“你知道他在哪吗”
裴渠张口便是瞎话:“臣不知。”
“他是当年袁太师推到朕面前,之后再由朕养出来的一条恶犬,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圣人长叹出一口气,似乎在一件件翻点过往旧事。他讲讲停停,说了很多,到后面更是逻辑丧尽,大概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裴渠耐心听他讲,听炉子上的药沸了一遍又一遍,待他疲倦地闭眼时,案上的香早就燃尽了。
裴渠有些走神,病榻上的人却乍然开口,问道:“知道朕为何喊你来吗”
“臣愚钝,不知。”
圣人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知道裴涟君吗”
“知道。”裴渠敛了敛眸光,平静地说。
“你与涟君很像。”圣人复睁开眼,将裴渠认认真真看了一遍:“鼻子、眉眼,都像极了。”
圣人讲到此,裴渠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问道:“陛下为何会提她”
“涟君当年走得很仓促,什么也没有留下,消失得无踪无迹,直到很久以后,我听说她死了,死在了毒药上。”他缓缓说着,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她大约恨了我一辈子,真可惜后悔毫无用处。”
“谁都会错。”裴渠只冷冷静静说了这一句。
圣人看向他,有一瞬的恍惚:“她当年亦是这样和我说谁都会错,没有关系,可她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消失了。”这世上很多事都在原谅之外另有打算,说出原谅之辞时,兴许已是失望透顶。
“陛下后来似乎没有过多打探过她的消息。”
圣人缓缓点了点头,他眼皮又将耷拉下去。
“裴家旧宅有个小楼。”裴渠娓娓道来,“里面封存着裴涟君所有的遗物,从不允许有人踏足。很多年前,臣一时好奇进了那小楼,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找到过一些书信。那些书信零零碎碎絮絮叨叨,看落款都是裴涟君去世前一年所写,但都未寄出。”
“写了什么”
“很多琐事。”裴渠说,“族中人都说她是个疯子,但书信上所呈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个寻常人模样有爱有恨有委屈有愧疚,心思很细腻。那些书信里还记录了一件事,提了很多次。”
圣人看着他不说话。
“她有个孩子。”
圣人缓慢又用力地咬紧了牙根,以至于神情更加难看。
“裴家没有让她抚养这个孩子。”
圣人神思有些恍惚。
裴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神情里无哀无喜,淡得像是远山迷雾:“她离开陛下之前,做了一件事。陛下还记得那日吃的十逐羹吗”
圣人的表情变得格外难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格外痛苦。
记忆里那一碗十逐羹味道已不明朗,他只记得那天她很贴心,从未怀疑过她会下毒。
那时裴涟君已深知这个男人对权力的痴迷过了头。他要逆天下之大不韪篡位,她让他从此后继再也无人。
圣人一阵猛咳,血都咳出来,而裴渠的表现甚至算得上淡漠。
他打算去喊内侍进来,甫要起身,衣角却被人拽住。圣人用嘶哑的声音道:“迟了太迟了。”
裴渠掰开他揪着自己公服的手,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过身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南山费尽本事翻进了内卫府。她扮作吏卒低头往前走,行至东边小廊时霍地拐进去,快步走到一处小屋前,从狭小的窗户里钻了进去。从延英殿送来的棋盘此时端端正正摆在屋子中央,南山迅速走过去,将那棋盘翻过来仔细查看。
好不容易寻到机关所在,门外忽传来脚步声。
南山手不停地解开那机关,果真从里面取出一只信封。她迅速打开那信封,将信纸取出来,又将信封塞回原处,飞快地将机关复位,棋盘摆回原处。
外面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南山只听得外面人说道:“锁打开,我是奉命来取东西的。”
“棋盘吗”
南山四下看了看,琢磨着要如何逃出去时,一张信纸幽幽飘到了地上。她俯身去捡,却在其中霍然看到了裴渠的名字。
、第55章五五委
外面乍然响起掏钥匙的声音,南山飞快地将那张写有名字的信纸捡起来,正打算从北边小窗逃出去,外面却传来钥匙锁孔的声音。
来不及了她迅速绕过屏风,麻利地钻进一只卧柜里。屋门被打开时,柜门也恰好合上。
那两人进了屋,内卫府吏卒道:“那边是延英殿送来的棋盘,一直锁在这里未动过。”
“知道了。”另一人冷冰冰应了一声,又道:“你先出去,我取个东西。”
吏卒果真一弯腰,弓着身子出去顺道将门给带上了。
那人将棋盘翻过来,埋头寻找隐蔽机关,好不容易打开后取出信封,只一捏便觉得不对劲信封是空的。
他打开信封再次确认了一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被偷了那人敛了敛眸,走到门口,问外面站着的吏卒:“棋盘送来后当真一直锁在这里”
吏卒回:“是。”
他环视四周,又走到窗子前推了推,窗子是活络的,有人暗中翻窗进来也不是没可能。
这时的南山已屏住了呼吸,而那人还在屋里踱步,似在寻找什么。南山索性闭上眼,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便不由皱起了眉。她霍地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衣角被卡在了门缝中。
南山一时间心如擂鼓,那脚步声果真停在了柜门口,随即传来凉凉声音:“出来。”
南山将信纸揣进怀襟内,摸住身上匕首,已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她静息等着,那人也顿时没了声。一时间屋内空气微滞,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