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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丁市长,也不该没脸啊。”此时我已经镇定下来,用手指按了按尸体的面部,面部的“皮”立即皱了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嗯,其实,尸体的面部是被很多层纸覆盖,尸体腐败后,腐败液体把纸完全浸湿,和面部其他的部位颜色一致。再加上这里灯光不好,所以看起来像是没有面孔一样。”

室内温度、湿度都很高,虽然只过了五天,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成巨人观。白色的床单被墨绿色的腐败液体浸润,呈现出块块污渍。

尸体呈仰卧状,双手在背后看不到,应该是被人反绑。双足伸直,被黄色的宽胶带捆绑后,又粘在床背上。我掀起了尸体,看见尸体背后一双发皱的手掌,同样也是被宽胶带捆绑。

尸体一被掀动,背后储存着的臭气一下扑了出来,熏得我一阵发晕。随着尸体姿势的改变,尸体面部覆盖着的纸在死者口部的位置突然裂了开来,尸僵缓解了的下颌关节也随之张开,看起来就像这个无面腐尸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而且还往外流着墨绿色的腐液。

正在勘查床头柜的大宝扭头看了一眼尸体,吓了一跳:“哎呀妈呀,你慢点儿,吓死我了。”

没有当地法医们的帮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又不愿意来搬运腐败尸体,我和大宝只好亲自搬运尸体。

我抬起尸体的双脚,大宝拽住尸体的双肘。因为尸体高度腐败,气体窜入皮下,加之组织的液化,尸体的表面变得光滑油腻,发力的时候,大宝手滑了,尸体“砰”的一声重新撞击在床板上,把床上堆积的腐败液体溅了起来。大宝看了看手套上粘着的尸体腐败后的绿色表皮,又看了看被尸水溅上的自己新买的衬衫,一脸纠结着恶心和心疼的表情。

尸体肘部的表皮被大宝抓了下来,露出有密集毛孔的绿色的腐败皮下组织,皮肤的断层面还在往外冒着腐败液体和气泡,屋里的恶臭进一步加重了。

“幸亏你抓下这块表皮,”我说,“他的肘部有损伤。表皮上还看不出来,表皮没了,反而暴露了出来。一会儿记得要检验一下死者的四肢关节。”

半夜的殡仪馆里,我和大宝正在解剖室的无影灯下工作。

尸体穿着一个平角短裤和一个背心。作为一个副厅级干部,这一般只会是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的装束。

“死亡时间很清楚了。”我说,“根据胃内容的情况,死者应该是末次进餐后五个小时左右死亡的,死者是6月1日晚上六点半和驾驶员一起吃的晚饭。结合电脑上的文档建立时间,大概能推算出死者是在1日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死亡的。”

“十点遭袭,十一点半死亡,很合理。”大宝自言自语。

“甲床发绀,内脏瘀血。”我切开死者的心脏各心房、心室,说,“心脏里没有看见凝血块,只有流动的腐败液体,心血不凝。看来他是窒息死亡的。”

我们又逐个打开双侧肘、腕关节和膝、踝关节。这些关节处的皮下出血,称之为约束伤。凶手在行凶过程中,如果有对被害人约束的动作,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几个关节,只有控制了这几个关节,才能控制被害人的活动。

果不其然,死者的双侧胳膊、腿的对应关节都有明确的皮下出血。

“说明什么问题”我的声音在防毒面具后显得有些沉闷。

“说明他死前被人约束后捆绑。”大宝的声音也有些闷。

我摇了摇头,说:“一个凶手是没有办法对死者的所有关节进行控制的。”

大宝想了想,然后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以上”

“全身没有机械性损伤。而且颈部、口鼻腔都没有瘀血,是怎么窒息的”大宝皱着眉头,再次在尸体全身污绿色的皮肤上寻找着。

“谁说没有”我指着尸体颈部说。

尸体的颈部有几处平行排列的小皮瓣,隐藏在已经膨胀了的颈部软组织的皱褶里。

“这是小划痕。”大宝说,“划痕又不能作为形成机械性窒息的依据。”

“我又没说这个是导致窒息的原因。”我说,“这些小划痕,应该是威逼伤。”

大宝“哦”了一声:“有约束、有威逼,这凶手难道是在拷问他什么”

“我在考虑怎么捺印死者的指纹。”林涛插话道,“这手皮一蹭就掉。”

我看了看死者皱着皮的手掌,嘿嘿一笑,用手术刀从手腕部割了一圈,然后小心地掀起手皮向下褪去。

死者的手掌皮肤和皮下组织之间充斥着腐败液体和气体,变得极易剥离。所以,很快我就把尸体的手皮像手套一样完整地褪了下来。拿着像橡胶手套一样的手皮,我又小心地把这“人皮手套”戴在手上,对林涛说:“来吧,指纹板,我来捺。”

林涛瞪着大眼,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我我我”

“你,我什么”我笑了起来,“快来捺。”

拿着指纹捺印板的林涛嘟囔了一句:“你太恶心了,我受不了了”

在一旁研究死者面部覆盖着的物体的大宝说:“老秦,我看出来了,脸上的这些是卫生纸,好多张呢。”

3

“这凶手是什么意思”大宝很费解,“为啥杀了人,还要费劲儿去找一沓卫生纸盖在死者脸上是反映出凶手的心态吗可是他为啥不就近用枕巾盖上而且他用毛巾被盖住了全尸啊,为啥还要费劲儿用卫生纸先盖脸不可理解,不可理解。”

我也觉得很纳闷,拿着那一沓被大宝取碎了的卫生纸,拼接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着。卫生纸贴在面部的一面在口部的位置有破损,但是破损并没有贯通这一沓卫生纸的全层;卫生纸的外面则是完整的皱褶痕迹。

突然我灵光一闪:“我们不是没有找到死者窒息的方式吗原来是这个。”

“哪个”大宝和林涛同时问道。

“贴加官。”我说。

“贴加官”,是古代的一种刑罚方式,一般用于对犯人刑讯逼供。司刑职员将预备好的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并向桑皮纸喷出水雾,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在犯人的脸上。司刑人员会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如果犯人不交代,会继续贴下去,直到犯人点头愿意交代。若不愿意交代,犯人即会窒息死去。若交代,撕下来的桑皮纸干燥后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2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这个名称的由来。

“死者没有导致机械性窒息的损伤,”我说,“但是脸上有这么一沓卫生纸。卫生纸靠近面部的一面有破损,我分析是因为卫生纸受潮后贴在死者脸上,死者会用口唇和舌头的运动顶破纸张来试图呼吸。但凶手继续贴下去,直到贴到这十几二十张,死者无法顶破卫生纸从而窒息死亡。”

大宝和林涛都点头同意。

“贴加官是古代刑讯逼供的方式。”我说,“难道凶手想从这个副市长的嘴里得知什么讯息吗”

“他是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在一旁陪同我们进行尸体检验的沈支队说,“没什么特权,也没什么能够牵涉到别人重要切身利益的秘密啊。”

“说不准是劫财呢”林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