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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74(2 / 2)

海兰察浑若不见,见火势稍小,挥手命早做好准备的一支队伍带着武器进到里面。这才命人搜查了林清和其他人的身子,确定无害后缓步踱了过去,先瞟一瞟惊得脸色发白的奕雯,又看了看浑身筛糠一般的王硕祯,方对林清笑道:“你是个聪明的,不然就和里头人一个下场当年御前大臣剿灭王伦,想必你也知道,朝廷真要动手,你们绝没有侥幸的道理。”

林清身子低伏,恭恭敬敬答了声“是”海兰察听他声音平静,竟然丝毫不觉他有害怕之意,那瞬间不由挤了挤眉头,动了杀心。

不过此刻不及思虑这些,先是要紧把奕雯和王硕祯移交到官军手里,查验无误,海兰察才舒了一口气,对冰儿道:“夫人,您过去看看吧。”

冰儿忍住内心的迫不及待,先扭过头问海兰察:“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海兰察愣了一愣,想了想说:“大约还是先听皇上的意思吧”

冰儿默然无言,奕雯算是获救,但能不能全然无事,还不可知,只可惜自己没有了保护她的机会,也只能看乾隆还剩多少情分。不过更重要的还不在这里,她匆匆几步过去,端详着双手被绑在背后,跪在地上仍梗着脖子的奕雯,她因为害怕而脸色煞白,双颊隐隐有些发青。冰儿心痛难耐,蹲下身解开奕雯的双手,凝视着她嘴唇与指甲上的浅紫色,轻声问:“这几日身子怎么样”

“娘”奕雯放松了一些,含泪颤声道,“身上经脉到了晚间会隐隐作痛,手脚发凉,这段日子,痛得一日胜过一日。我我还能活多久”

冰儿无法回答,只安慰道:“娘会尽力”

奕雯惨惨笑道:“这毒我见其他人中过,痛到到处打滚,惨叫连连,死态凄楚万状。我怕疼,如果必须要死,请娘给我个痛快”她蓦然回首望了望跪在她身边的王硕祯,这少年从来没有自主命运的能耐,此刻被林清所卖,也唯有接受事实而已,他惊怖恐惧到麻木,失神的双眼回视着奕雯,见她脸上同病相怜的慈悲之色,嘴唇颤抖翕动了两下,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这时,进入祠堂的禁军陆陆续续押解着呆在里面不肯投降的清水教徒出来,那些人,或已被烧得浑身血红燎泡,或是被熏得乌眉灶眼,或是拖着残败肢体,或是在顽抗打斗中伤得一身血污,如各色鬼怪,形容不堪。为首的小军官到海兰察面前单膝跪下,禀报道:“回禀军门,里头的清水教徒已经全部剿除,死了一半,还有的已经押解在此,人数还待确定,里头卑职已派人细细搜查,谨防漏网之鱼。”

海兰察轻轻吐了口气,点头道:“好得很点数清楚,派人到顺天府收拾出牢房来,为首的、为从的,各有应得之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是给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以儆诫。其他人撤。”他着意看了看王硕祯,这吓得失色的十几岁的男孩子大约逃不了“匪首”的命运,不须几日便会过堂受刑,接着拉到西市鱼鳞碎割,受尽痛楚而死;他的目光又瞥向林清,卖主求荣,必非善类,不过此刻他是朝廷需要拿出来做样子的,可以让他稍稍风光几日吧正想着,耳边传来冰儿的声音:“海兰察,我想进去。”

海兰察吃了一惊,扭头望着她,她神色笃稳,不像在打诳语。奕雯已经在外头,她还进到里面做什么海兰察把疑问咽进了肚子:若是她想借这个机会逃走他极力保持着面色的平静无波:多少年前,在战场上,他曾经说过,她是他的引见恩人,他必会报她的恩情。如果今日就是报恩的时候,那么,随便他会承担怎样的罪责,也算了了夙愿吧。因而,海兰察故意睁只眼闭只眼,点头道:“好吧。你进去就是。外头你放心,我会护好你家小格格,直到移交官府。”

在一旁俯首跪着的林清看着包围祠堂的官兵渐渐从各处聚集到海兰察那里,突然道:“夫人,谭青培所居之地不大寻常,小的可以陪夫人去找,里面一应器物我也熟悉。”他抬起眼睛,钩子似的眼神带着绝对的了然望了过来。冰儿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海兰察有些犹豫:“这”他寻思着,若是让人陪着林清进去,冰儿少不得被掣肘;但是若是不陪,林清此人又可信与否

林清察言观色,胸有成竹,转头向海兰察恭恭敬敬道:“海大人小的得朝廷厚恩赦罪,理应为朝廷效力才是。博姑娘的情况我明白,如果能略略为夫人分忧,也是弥补我之前的大过。当然”他做出很坦然的样子:“海大人不信,可以遣人监视小的。”

道理上,林清主动投降,接受招安,且愿意立功,堂堂皇皇,朝廷没有不相信他的理由。海兰察虽觉此人奸猾,但冰儿已经首肯,并带着哀求的神色望向自己,他就不大好出口驳斥了。沉吟少许,海兰察方故意笑呵呵道:“我信及你。你是接受朝廷招安的首功,朝廷必不会负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自己也当明白。不要走岔了路,那可是祸患立至了。”

“明白。”林清弛然一笑,“高官厚禄”、“前途光明”,多么诱人但他以为他林清是傻的

“娘”奕雯想着在刑部的日子就勾起可怕的回忆,战栗地呼唤母亲,可她只是淡淡地回头一瞥,便义无反顾地跟着走进那硝烟弥漫、阴森血腥如活地狱的祠堂里去。

屋宇残破颓败,焦痕遍布,点点血红喷溅在四处,除却在里面搜查的官兵脚步声之外,死寂一片,无半点生机。浓浓的烟气加上新鲜的血腥味,中人欲呕,冰儿抬起头,浓雾蔽空,灰蒙蒙一片,然而正中仍有一小方天宇,在浅灰色烟霭淡化、散去后,显出日光下的明媚蓝色,溶溶流云,在天空时卷时舒,镶着阳光的明澈金边,透出洁净与温暖的质感。原来天空这么美

冰儿不知不觉笑了出来,在唇边扯出一个绝美的弧度。她的手抚过院中种植的低矮灌木,蔫耷耷的叶片依然透着生命的绿色,稗草结着穗子,沉甸甸地弯着腰肢,仿佛并没有被刚刚的惨烈影响,还依然固我地生存着。“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她默念着以前在当做书房的值庐,和纪昀读史时记住的少量片段,情境并不一样,但此刻一样可以带来感触。手里一空,那丛灌木长到头了,她站在祠堂最后面的小院中间,野草萋萋,乔木森森,四围是低矮的裙房,幽幽谧谧,在刚刚的惨烈战事后,那些不知人事的秋季鸣蝉,又在高树上继续它们的尖锐高歌,一声响过一声。

是这里了,这样的地方,一定是谭青培的最爱。

她扭过头征询地望着林清,林清点点头笑道:“夫人果然是极聪慧的女子。谭青培无事便在这里琢磨他的药材。不过,奕雯姑娘所中蛇毒,只怕除却谭青培自己,也没有人研究得出解药了。”他摊一摊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把冰儿让进堆满各式柳条篓子的屋子。

冰儿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