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婚嫁娇儿忤旨
奏折文字的细碎角落,往往能杀人、也能救人于无形,是谓“刀笔”。奕霄专攻八股文时久,尚不晓得其间门道,但英祥在州县管理书启多年,深谙其中诀窍,妻子对卢宝润处置的嘱托,英祥不是特别明白,也问不出话来,不过阃令如山,只好照办,帮奕霄拟定了上奏的稿子,做了自己儿子的“书启师爷”。
果然批复下来,因皇帝不欲兴大狱,并没有明着再处分于敏中,与他交结往来的那些人,视轻重找其他罪过分别予以处置。卢宝润算是微过,降职处置,从原本清高的鸿胪寺,调到了兵部的捷报处,做一名忙碌而没甚好处的六品主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卢宝润原本觉得能捞回一条命就足矣了,如今只不过是降调,却又不甘了。没隔几天,又备了厚礼上门拜访,这次见奕霄赁的宅子已经几乎搬空了,笑着问道:“咦这次搬去哪里以后我们还要常来常往的。”
英祥扯扯唇角算是笑了一下,道:“为奕霄办事方便,选在皇上夏季避暑的圆明园附近。你过去多有不便吧”
卢宝润若有所失,见英祥捧着茶碗,一副等待“送客”的表情,决定还是自己老一老面皮,因而一屁股坐定,喝口茶慢慢扯扯茶水好坏之类的闲篇,终于说到主家不耐烦了,才笑眯眯道:“上回的事真要谢谢奕霄,如今果然是出息了,我们这些年纪的人,真正是自愧不如。我如今调到兵部,选了个倒头的差事捷报处天天几乎都不得歇,上传下达累得半死,偏偏手里无权无势无钱,是个死做的命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当京官这些年,可称得上是九转丹未成,遇上这些糟心事其实我只想着到休致的年纪,回老家弄几亩田,好好做个田舍翁听说兵部最好的职司莫过于兵部武选司和武库司,反正都是六品小官不指着升迁,不知道奕霄可不可以帮着说说话,让我换个地方呆着”
兵部武选司和武库司是出了名的肥缺,卢宝润还是真实脸皮够厚才能如此“捐弃前嫌”英祥皱皱眉,笑道:“卢大人说笑了,您是六品,奕霄不过是七品,哪里有这个能耐”
卢宝润还待纠缠,里头传来爽朗笑声:“哟,贵客来了刚刚听你们论茶,我就寻思着我这里还有刚刚得到的一些好茶,没有拿来款客,实在是轻慢得很呢”过了一会儿,冰儿从里间捧出一盏茶来,色泽清淡的钧窑瓷,配着如同绿玉的茶叶和清鲜明亮的汤色,一总儿奉到卢宝润身边的小几上。
卢宝润年过四十,那些当年的色心在几度淘虚身子之后已经淡多了,他受宠若惊地抬起屁股,捧过茶碗,抬眼正好对着冰儿的眼睛。十来年前初次见她,除了美貌,也为她这清凌凌而不带稍许怯色的目光所吸引,越得不到的美人越是求之若渴,越是有挑战性的女子越能激发男人的斗志;而今,这带着亲切笑容的脸上,却也因着这同样的目光而显得颇不和谐,宦场打滚多年的卢宝润突然觉得身子一激灵,道不出原因,只觉得隐隐哪里不对劲,忙低下头品了一口茶,随口问道:“好香这是”
“恩施玉绿。”冰儿特别把“恩”字读得重重的,好整以暇地直着身子说,“卢大人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一个妇人家也不懂什么,只知道这是好话,卢大人于我们有提携之恩,我们怎能不加报答”
这话说得端的奇怪,卢宝润竟不知如何接话,“嘿嘿”呆笑了几声,又以喝茶掩饰。冰儿闲闲地从一旁茶盘里取过几张叠放的笺纸,在卢宝润眼前一展:“大人所关注的可是这个”
卢宝润眼皮子“霍”地一跳,几乎起身伸手去拿,旋即见冰儿快捷地缩回手,才知道自己举动太过莽撞无礼了,道了歉后说:“这东西真是要我命的幸好你们厚道,幸好奕霄能耐我这里重重谢过了”
冰儿把笺纸慢慢叠起来放进袖筒里,笑道:“大人谢得太早了我这里也有事要求大人帮忙,也是个互相帮衬的意思,对不对呢”
卢宝润还要客气:“言重了,言重了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你只管说”
冰儿笑道:“卢大人新职位虽然无权无势无钱,但是上达军机,下通兵戎,京里京外好多消息都从您这里过手。我女儿陷在清水教的事想必经于敏中提奏,兵部的人都晓得,这里头有什么新消息,还望卢大人能早早告知。我这里感激不尽”
卢宝润愣住了,半天才咽着嘴里干涩的口水道:“这个博夫人,你这是为难我了捷报处消息虽多,都是弥封的,我怎么看得到”
冰儿冷笑着说:“弥封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左不过绳子打一个瓣,又或者,浆糊封一封口。只要是存心想看,有什么难得住你呢”
卢宝润脸色变得严峻,起身道:“博夫人事关军机,若是随意偷窥泄露,卢某的脑袋就在脖子上晃了这颗首级,虽长得不好,卢某还算是爱惜的。夫人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冰儿笑意更冷,带着不容推却的威严:“卢大人,奕霄辗转托人,把你分派到捷报处,也就是我们有个要你帮忙的意思在,否则,以皇上的性子,这么轻飘飘就放过一个贪贿而党附的佞臣何况,你以为我现在手中的这些信笺和礼单,不足以送你的命里通军机大臣,阿谀奉承捧臭脚,会同行贿其他不谈,只问问你送给于敏中的那些指顶大的珍珠是哪里来的那些黄金铸的砚台值多少银子你一年的俸禄够买哪件礼物的边边角角你想想,够不够断送你这颗脑袋”
卢宝润额角亮晶晶的,都顾不得拿手绢擦一擦,他气得发抖,却无法推辞这样让他惊惧的胁迫要求,半晌才抖着声音道:“算你狠我知道了,有消息告诉你就是”连告辞的话都忘了说,转身拂袖而去。
英祥等他走了,才对冰儿说道:“原来你救卢宝润是为了这但我觉得你棋差一着啊嘴长在卢宝润脸上,他虽然怕你的威胁不好拒绝,但若是一直推说没有消息,你又能奈他何难道逼他变个消息给你”
冰儿收了刚才乾坤在握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