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祥”
这飘飘悠悠的声音突地传入英祥的耳朵,他蓦地回首,却见冰儿哀婉地站在一边,打扮得如福晋身边侍奉的丫鬟媳妇子一般,他张了张口,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方颤着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如今可能原谅我”
冰儿着一身清素的蓝袍、黑绒的便履,像猫一样轻轻悄悄地走进来,眼神在英祥脸上一绕,并不与他说话,就转向兆惠,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兆中堂,那时我和你,还有海兰察一起喝酒的时候曾说过,军旅里的交情是生死之交,最牢不可破的,你还记得吗”
兆惠低了头,犹豫片刻道:“记是记得,不过”冰儿不等他说完,打断话头道:“好,我求兆中堂卖我个人情”
兆惠此次监刑,最怕见的就是冰儿,要是这个“冷面公主”来个胡搅蛮缠,他翻脸又不是,顺从又不是,煞是为难,他狠狠心道:“公主,国有国法,若是有悖道理的事,兆惠不能从命。”
“算我求你”冰儿哀哀说道,竟一屈膝就要往下跪,众人都是一惊,以公主之尊,有什么事要跪求兆惠兆惠慌忙来扶:“公主兆惠不敢当您先说便是”就在他靠近冰儿的一瞬间,冰儿以极快极凌厉之势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顶在兆惠喉头,以至于兆惠的后半句话都压在嗓子下面,里外一片惊呼。兆惠饶是在战场上滚爬过的,见多了大阵仗,还是好一会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冰儿放缓了声调,又道:“兆中堂,今天我是要让您为难了我要带英祥走。”
兆惠定定神,直视冰儿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字一字道:“公主,你不要犯傻”
英祥回过神来,对冰儿叫道:“冰儿,你不要做傻事不值得的”
冰儿仍盯着兆惠,微微偏过脸,用眼睛的余光瞟瞟英祥:“英祥,以后的路,不知会怎样艰难,你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吃苦”
“只要你好,我连死都愿意”英祥哽咽道,“我知道你的心了,可是我不要你为我犯错放下剑,你回皇上那儿去,皇上素来疼你,将来也必会好好看待你的。”
两行泪从冰儿脸上滑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冷冷笑道:“兆中堂,你相信么,一个女人没有了丈夫,锦衣玉食还不是粪土生离死别的事我经过,那时候就知道,世上什么都是假的,人没了,一切都是烟云。”她脑中次第闪过孝贤皇后蜡黄憔损的脸色、大阿哥永璜消瘦灰败的双颊、慕容敬之高悬的人头,还有慕容业洒落刑场的一地鲜血心里痛楚是次要,“珍惜眼前人”才是要务,自己半辈子浑浑噩噩,没抓住的东西太多,今儿个违了皇命,忤逆了父亲,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劫人,才是自己不再错失所爱的本心,纵使事情不谐,也断不后悔,大不了两人同赴黄泉。冰儿想着,嘴角勾起一抹笑,兆惠看得心里一跳,听她在耳边轻轻讲:“我今天要是不能和英祥一起离开,您就准备着连我一块儿杀了。”
“公主”兆惠大声道,“皇命难违,你想劫法场,你看看这周围的人”
冰儿狰狞一笑:“可现在你在我的剑下叫其他人放下刀枪,退到两边,背过身子”半晌不闻兆惠做声,冰儿咬牙对两旁人道:“别打量我看不见谁敢不听我指令,谁敢乱动的,便是逼我杀军机大臣的帮凶。都慢慢退到一边去。”
旁边的人都傻了,见这位公主面目冷峻,牙关咬得腮边都在跳动,眼睛里杀气萦绕,让人觉得她真的做得出来,都是两股筛糠,犹疑着往后退却。唯有兆惠岿然不动,盯视着众人,让他们亦不敢离开不管,其他人觉得两难,兆惠咬着牙不说话,一点一点地拖延着时间。冰儿刀上使劲,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求你,别乱动别逼我做对不起老朋友的事”
正说着,外面门房上来报:“兆中堂,外面快马传旨,傅中堂到了。要不要”他这时才看见里面的形式,一句话不由吞下了半句,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才好,反应过来转身想跑,冰儿一声断喝:“站住你敢动一下,我就杀兆惠”那门房不过是个奴才,哪敢担这个干系,冻在原地不敢动弹。
“公主你听见了,有旨意”兆惠的声音已然干涩。
冰儿怔了怔。
此时的旨意,无外乎两种,一是发驾帖,催人升天,交代死后置办事宜;二是发恩旨,圣命开恩,赦归不死。然而谁知道是哪一种何况傅恒虽然和善,执行圣意却从不含糊半分,手腕也很厉害,冰儿对他素有忌惮之心。如果自己希冀着有望恩赦,遵命接旨,那下面就再没有突然一袭的可能性了。此时抉择虽艰难,却容不得半分犹豫,若等傅恒进来,万般计划皆休矣
冰儿瞥见兆惠足下运气,似乎要反戈一击了,时不我待,她牙一咬,手一扬,一把毒粉扑向兆惠脸上,兆惠只觉得双眼迷蒙,头里发重,浑身一点劲儿都使不出,似乎看见冰儿到英祥身边,手一挥间杀向了准备相拦的四个理藩院狱卒,其他人便噤声不敢再向前了。她拉着英祥就直往门外闯,兆惠伸手想拦,却是筋酥骨软,两眼昏黑,隐隐听得刀兵之声、马蹄之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兆惠再次醒来时,正坐在地上,面前是焦急的傅恒:“和甫,好些没有”
兆惠使劲眨眨眼:“傅相我五公主和额驸呢”
旁边有人小声上前说:“回兆中堂,他们骑了匹马,出了理藩院,就向外城去了。”
“哪来的马”
“五公主来时就骑着了,一直要停到监牢门口,我们拦不住,也不敢拦,谁知道会”
谁知道会兆惠心知五公主行事胆大妄为,此时怒极,对回话的人劈头臭骂:“饭桶先不敢拦,你们后来也不会拦着”
来人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兆中堂,公主一路见挡住的人就杀,一路上死了三个,伤了十一个,我们怎么拦得住虽然有人把守,但总不好对公主动刀吧事先又没有其他什么准备,一点办法都没有。”
兆惠无奈地站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