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冰儿问,“真的只他一个人有嫌疑”
“不止他。”苇儿道,“他还挺狡猾的,今儿吩咐了不少人找各种名义进厨下送东西、拿东西,我偷偷问了两个,都说是他指派。平素他得主子的宠,大家都不敢不给他面子。”
“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尾巴。何况,他那点脑子”冰儿转头笑道,“你不动声色,回头我就审他,要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才好呢。其他人,谁都不要说。”
苇儿点点头,抬头望见冰儿笃稳的神色,眼睛垂着,看不见锐利的光,而那眼皮上淡淡的一道褶子,随着微微斜飞的眼梢做个起势,平素看惯了没有觉得,今儿突然发现,这主子某些地方真像乾隆,不光是模样,更是神态,更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逐渐显露出来。苇儿心道:若是自小儿就在宫里长大的,若是再跟着乾隆历练几年,这主子的能耐只怕惊人呢
冰儿百无聊赖在蒙古包里待了一个时辰,吃了两碗绿豆汤,又吃了几块糕点,显得精神奕奕的样子。换了一身便于骑马的石青色的蒙古女袍,腰上悬着解手刀和马鞭,她快步走出去,看看只微微偏西的日头,笑道:“这么好天气,不能白糟蹋了”
崔有正似乎一直随侍在身边,趋上来讨好地笑道:“主子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冰儿笑笑,“就是那汤还没有胃口吃,回头赏了你吧。”
崔有正脸色一滞,接着笑了起来:“主子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什么位份,敢喝那个汤主子实在胃纳不佳,横竖这里不算太热,留到晚上宵夜的时候喝也好的。”
冰儿盯了他一眼,旋即转过神色道:“也是。这会子有劲了,我要出去骑马。你伺候吧。”
崔有正陪笑道:“奴才可不会骑马”
冰儿笑道:“那你不骑就是。跟在我后面。”昂首朝马厩走去。
这算什么差事崔有正一呆,可不待他反驳,冰儿已经走远了,只好小步跑着追上去,想推辞,还没有说出话来,冰儿已经牵出了她的那匹菊花骢,疼爱地在马腮上拍了两下,亲自上紧了鞍鞯,检查了悬在马鞍上的弓箭,道声:“别娇贵了,走吧”
崔有正赔笑道:“奴才今日还有事呢”
冰儿变了脸道:“你少给脸不要脸多重要的事儿啊比陪我骑马还重要”
崔有正低头道:“主子骑马玩自然要紧,不过奴才伺候不来,还是叫个谙达合适。”苇儿此时也跟了上来,带着些只有她们俩明白的担忧:“主子今儿身子不适,出去吹风,还是要当心啊多带几个人吧”
“不怕”冰儿给了她一个抚慰的眼神,“中了暑,恰恰是要吹吹风,不然怎么解暑放心吧,我在外头闯荡,心里有谱呢。”自己踩着镫上了马,圈过马头扭头对崔有正道:“真是笨死了,在草原,连马都不会骑我骑慢些,你的腿脚可得放快了,伺候得不好,回来我打你板子”明媚地笑了笑,夹了夹马腹,那匹通灵性的马立刻“滴答”着双蹄小跑起来。崔有正不意接了这样一个苦差事,他本是心里有鬼的人,不敢太过犟着,虽则心里打鼓,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骑着马一路小跑,后面跟着的崔有正撒开两条腿跟着,不一会儿就是一头大汗,衣裳也湿了,好容易见冰儿勒了马,赶紧双手扶膝大口喘气,喘平才过来赔笑道:“公主,奴才多少年没这么跑过了今儿回去,两条腿怕是要断了。”
冰儿回头笑道:“丢人吧你说起来还是在瓮山受过苦的人,身腿子不利落,这才两年多吧,就吃不得苦了”
崔有正脸色一变,抬头觑看冰儿神色,见她笑意中带着些说不出来的冷意,心里不由“咯噔”一响,陪了笑道:“奴才当年受过刑,腿脚不好。要不,奴才回去唤几个善骑马的陪主子玩儿”
“嗯,你弄个大男人来,我的名节还要不要了”冰儿笑道,“我骑慢些,成不”
“主子”崔有正还待再说,冰儿突然兴奋地指着天空:“你看大雁”伸手到箭囊里取了一支箭,挽弓搭箭不过一眨眼的事儿,举手一箭射出去,那只大雁应声落地,掉在四十丈开外的地方。崔有正脸色发白,咽了口吐沫,冰儿也不说要捡那只大雁,只道:“走吧。”他只好没奈何地跟了过去。
骑马不能放开来骑,确实挺没劲的,约莫三刻钟时间,回首一望,他们聚居的蒙古包群落还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鸽子蛋大小。冰儿看看远处几座小丘高了起来,两山重叠处有些曲折的小谷地,绿草如茵不说,还开着一地金黄色的野花。
“真美啊”冰儿绕到山后头,下了马,爱抚地拍一拍马颊,没有松鞍鞯,不过把马嚼环和鞍上挂的箭囊、长弓、水囊之类的卸下来放在一边地上,放它自己去吃草了。崔有正气喘吁吁地跟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里确实漂亮,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办。”
“嗯。”冰儿手腕上挂着她心爱的那杆皮鞭,走到崔有正面前,说,“你说你当年受刑,在宫里,我知道的有两次,一次是我不好,没有顾念你;还有一次,不知道你可记得,你炸乌鸦,我替你顶罪,愿意为你挨板子,可惜皇上太明察,识破了我的小花样,害得你还是挨了一顿打,后来还发到瓮山铡草。那两年,苦得很吧”
提及往事,崔有正愣了愣,半晌才说:“主子的恩义,奴才记得。那两年,想都不敢想。送到瓮山的,连个人都算不上,天天手臂酸得抬都抬不起来,动辄一鞭子抽在身上,要是犯了管事太监的怒,拉翻了就是一顿竹板子都用小竹板,为的是疼得虽厉害,不伤筋骨,打完忍着痛继续铡草”
他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说得也是真切,眼眶子湿湿的。冰儿也似动容,叹了一口气道:“不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这里没别人,脱了上衣让我瞧瞧,伤口现在怎么样了”
崔有正大诧,掩饰着神情笑道:“奴才的贱皮肉,哪敢污了主子的眼睛何况现在也就是还有点印子,哪里还有伤口来”
冰儿瞧着他:当年在茶房里第一次见他,他还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差不多与自己同龄,可怜巴巴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