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捡起,用心细看,阿睦尔撒纳措辞委婉,然而意思很明显,觉得自己还当辉特部汗太委屈了,希望能够重新划分区域,又希望自己能成为四部的盟主,“为博格达汗效犬马之劳”。傅恒沉吟不语,听见乾隆说:“阿睦尔撒纳胆气不小,假借朕的名义,私纳部属,扩张势力。班第的密折上说,阿睦尔撒纳在准噶尔从不肯用朝廷的定边左副将军印,而非要用准噶尔前任大汗噶尔丹策零的小红钤记。如今准噶尔各部的首领们看他执掌着噶尔丹策零的印信,真的以为他就是继任的准噶尔大汗了,纷纷投奔。朕偏不让他如愿”
“班第将军还在西线。”
“嗯。”乾隆自信地点了点头,“阿睦尔撒纳大约没明白朕的意思,准噶尔以后不是属国,而是大清的领土。不过色布腾的密折一直说阿睦尔撒纳没有异心,朕也给阿睦尔撒纳一个机会。”
乾隆目视远方,想了想道:“朕再去承德,命新受命的厄鲁特四部汗王俱到热河受封。阿睦尔撒纳乖乖受封则已,否则”
英祥不敢抬头直视乾隆,眼角余光去瞟傅恒的脸色,傅恒没有什么表情,喉结上下动了动,英祥知道他在思忖,自己也不由胡思乱想起来,突然听到乾隆问:“英祥,你看,如果阿睦尔撒纳不肯受封,朕当如何处置他才合适”
英祥第一次奏对这样的军政,“呃”了一声有点愣神,往左一瞥,傅恒的眼角也转过一道光来,微微一颔首,知道是让自己放心大胆说,便定了定心神:“奴才愚鲁,不知说得对不对。”似感乾隆在对自己点头,放大胆量道:“阿睦尔撒纳受皇上隆恩,已是自古未有的殊荣,若是再不知道满足,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奴才寻思着,他只是所餍未足,毕竟辉特部在厄鲁特四部中地方最小,也比较穷些,或许只是想多要些地方。如若不是,而是另有野心,那这样的人,皇上不信也罢。”
他说罢,觉得自己的脊背上微微有些出汗,竟未料到自己会这么紧张,偷偷抬头看乾隆的神色,他面无表情,下巴似乎在轻轻点着,但也不是平常颔首赞许的样子,许久才道:“你是这样的见解如果恰恰被你说中了后者,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阿睦尔撒纳呢”
英祥一听,又一个难题抛了过来,愈加谨慎,好好想了想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阿睦尔撒纳做出有辜负皇上、辜负天下的事情出来,不光是贰臣,且是逆贼了。既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乾隆脸上不由露了笑,点点头道:“难为你这番话。只是书生意气重了些。阿睦尔撒纳这个贰臣已然当定了,是不是逆贼还要看他的下步。回头叫傅恒带你到内奏事处,拣选这些年来西北用兵方略的各个条陈、奏本和密折学习着,过几日就像士子们写策论一样,写个东西给朕看看。”
英祥心头一紧,但又是说不来的激越兴奋之感任务烦难而且不易写好,但是这是乾隆在考察他的学问能耐,这关过好,日后得到重用才是指日可待就算是亲女婿,能不能承当大任,也需得切实的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1本文中鄂容安个人履历,年份上颇乱,凑合小说年代,不可深究。
、书策论红袖添香
晚间回去就和平常不一样了,遣退身边侍女,就连冰儿前来看他,也是陪着笑说:“我这几日有功课呢得让我静一静。”
平常晚间无事,英祥多是看书习字,有时候也会吟诗下棋什么的,这样正儿八经地考虑文章,极是少有的事情。冰儿歪着头看他两眼望天,口中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词,不由笑道:“皇上是叫你念经么既然是做文章,天下文章一大抄,找点东西过来抄抄改改岂不便当”
英祥被打断了思路,无奈笑道:“军机处秘要的折本、皇上谈话的起居注,岂是可以拿回家来抄的这几日我都没怎么在宫门上守着,尽是蹲内奏事处翻旧档了。你让我一个人静静想好不好”
冰儿笑道:“有什么不好不过我这里的人往来多,你还是去小书房安静些。晚些我让苇儿给你送宵夜来。”
英祥在小书房苦思冥想,下笔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纸篓里团成一团的废纸越来越多。突然见一碗冰糖燕窝摆在面前,回头一看,苇儿正从食盒里往外拿宵夜呢,不由问道:“这就送宵夜了几时了”
苇儿努努嘴直指墙角的自鸣钟:“再一刻钟就是三更了。”
“这么晚了”英祥看着面前曳白的卷子,叹了口气。苇儿劝道:“额驸爷明儿还要当值,今天不宜弄得太晚,吃了燕窝,早些安置吧。”
好在这份卷子不是着急的事情,英祥把面前的文房略收一收,见燕窝不由皱了皱眉头,说话还是很客气:“今儿嘴里起腻,不想吃甜的,倒是弄些热鸡汤下碗细面吃得舒服。”
苇儿忙道:“鸡汤现成,额驸爷略等一等,我这就去下面。”
“劳烦姑娘亲自下厨,怎么好意思”
苇儿抿嘴儿一笑:“额驸爷言重了我一个奴婢罢了,哪里是什么姑娘服侍爷是分内的事儿。”转身去小厨房了。
既然要等,不妨闭目好好思忖一下。倒是这样零碎的间隙时间,英祥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突然一亮,心里有了计较,也就有了思路,赶紧把纸重新铺开,捡着脑海中最关键的几处先记录了下来,思路清晰了,行文就觉得流利。不过确实太晚了,提纲列好,才写了开头一段,苇儿的面条已经下好了送到面前,依旧是那样规规矩矩且笑吟吟的声音:“额驸爷还在用功先吃吧。”
英祥搁下笔,鸡汤的香味传进饥肠辘辘的人的鼻子里,格外诱人,不由挑了一筷子送到口里,刚咽下去就忍不住要赞许:“好真好”
苇儿矜持笑道:“额驸爷夸奖了饥者易为食罢了。”
英祥大起兴趣,边挑了一筷子面让它凉着,边道:“这句话用得妥当。你还读过书”
苇儿边利落地帮着英祥收拾桌子上的文房边说:“我一个上三旗的包衣人家女儿,哪里有书念还是以前服侍孝贤皇后的时候,听皇后用词雅驯,暗暗学着的。”桌面理整洁了,又到博山炉里看视熏香,云母片上的一片沉水香正在微火炙烤下散发着清雅的木香,苇儿取洁白的香灰掩了炭火,才道:“香先慢慢熄了,余味还会绵长。这也是以前和皇后学的。”
英祥凝神看她劳作,事情不重,加之苇儿的性格是利索但不慌乱急躁,做起来就显得雅致,此时方才点点头道:“原来你曾是孝贤皇后的侍女”言罢,低头继续吃面,须臾面尽,汤也极鲜美,不由捧着碗也喝干净了,抚抚肚皮笑道,“真是吃得舒服。”
苇儿一笑,过来拾掇碗筷。英祥道:“公主睡下了吧”
“嗯,早睡下了。”
“啊。”英祥心里暗暗计较,此时过去,开门点烛,必然要惊动她,三更半夜,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一旦被扰惊醒,很久都睡不舒服。英祥便说:“那我今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