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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19(2 / 2)

最好的莫过于,在准噶尔内部,虽未称汗,但曾执掌大权、以聪慧玲珑著称的辉特部台吉阿睦尔撒纳,被汗王达瓦齐借来的军队打得走投无路,带领属下兵丁、妇孺人众计二万五千余人,投奔清廷,已抵达喀尔喀蒙古境内。乾隆力排众议,主张与准噶尔的“弑君逆贼”达瓦齐一战,群臣虽有反对声,但因着傅恒始终不牵于浮论,赞同出兵,因而与达瓦齐的“平准”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而前来投诚的阿睦尔撒纳,只不过是未届三十的年轻人,他在厄鲁特蒙古素以相貌伟岸英俊,才识胆略过人著称,而又颇谙交涉之机变和处世之道理,是个出了名的能屈能伸、夙慧天成的英雄。且出征准噶尔,正需这样了解内局、手腕别佳的人才,乾隆早早下密旨给诸位边将,言道:“阿睦尔撒纳乃最重要之人,伊若来降,明年进兵,大有裨益。”“其为部众所畏服,正可资以前驱,迅扫残孽。”于是欣然相招,命阿睦尔撒纳到承德避暑山庄觐见,将予以最隆重的抚慰礼仪和加封恩赏。2

因去得着急,一切皇帝銮驾都从简,乾隆带着军机处诸臣,理藩院诸臣,以及亦是蒙古人的三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一路疾驰前往承德。而平素所带的妃嫔都在后另行安排,连三公主也得和驸马爷分开,而与嫔妃们一道走。临行前,乾隆特意问冰儿:“承德你还没有去过,可想去玩一玩么”

冰儿倒是心向往之,点点头露了些笑容。乾隆笑道:“那好得很。不过现在朕去的急,你倒不必太着急了,等朕发旨叫你,你再过来。这些日子叫御医好好给你调理周全,叫你宫里的人也把需要的东西收拾好些。你有闲暇,倒是可以读读毛诗,你师父纪昀五经都甚通,叫他给你讲讲。诗教者,温柔敦厚,也是读书养气的意思。”他深深凝望女儿,有一句话忍了忍还是未曾出口,“等等看吧。”他暗自想着,“自己也需得想周全了才好。”

冰儿是难得的自由,虽在值庐也听纪昀讲了几回毛诗,讲到篇首就直皱眉头:“诗首关雎我是懂的,孝贤皇后去世时,我皇阿玛写的悼亡诗里就有提及,只是我弄不明白,怎么的就是后妃之德了”

纪昀是脱佻的性格,读书自然也有自己的见解,只是教授公主,不敢不按程朱的套路来:“朱熹集传云:雎鸠,水鸟也。状类凫鹥,今江淮有之。生有定偶而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故毛传以为挚而有别。后妃有关雎之德,是幽闲贞专之善女,宜为君子之好匹”譬解了半日,其实都没有说通自己,只好笑道:“读诗虽说是需先达训诂,但其间有些意味,还是要自己想象琢磨。臣愚鲁,不能替公主咀嚼诗味,倒是日日想着,多诵几遍,或别有收获呢。”

冰儿一想,就想到慕容业身上去了,两人在尚阳堡的林子中一同吹箫,岂不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只叹他生出了舍身救自己的拙念,硬是使两人阴阳暌违。纪昀见她眼眶发红,似要落泪,不由有些心慌,匆匆后翻几页书,找了篇七月,正准备讲,冰儿用手按着书道:“纪师傅,我不想听了,就此下课可好”

纪昀陪笑道:“也好,臣接了皇上的谕旨,要编纂热河通志,到底才疏学浅,这几日也头疼得紧,也算公主放臣的假了。”

冰儿分花拂柳,从值庐回去,恰见九州清晏的河心,养着几对鸳鸯,雌雄交颈相昵,情状甚是融融,而自己形单影只,芳心暗许的哥哥血溅西市,真正是至惨的祸事,触目伤怀,更不能安。回到自己房中,泥金的花笺上是自己书写了一半的心经,字字工整如石刻一般,苇儿见主子脸色不好看,奉上茶水后轻声问道:“主子还是要抄经么奴婢为您研墨可好”

见冰儿点头,她忙细细在澄石砚台里研了浓浓的松烟,里面掺着的冰片和麝香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冰儿掭笔半晌,转眼看到自己正抄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一个发怔,一滴浓墨从笔尖滴下来,在纸上落了一个指顶大的墨渍,她不由心烦起来,把笔扔在笔搁上,把那泥金笺团成一团,丢在一旁纸篓里,自己坐下生闷气。苇儿陪着笑道:“纸还有。”

“不要了”

硬邦邦的声音。苇儿知道她又犯了脾气,不敢则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又一声,依旧带着那种不知何来的不快:“园子里再漂亮,也没意思。我要出去走走。”

前提是“园子”,出去走走岂不是要出宫禁苇儿不敢应答,试探着问:“皇上说,公主去承德,要等旨意。”

“不去承德。”冰儿道,“皇城里找家寺庙,去烧两柱香。”

“那可得禀皇后知道”

“你去禀吧。我不耐烦见她。”

这样的自说自话,偏生这一阵她在宫里最受异宠,没规矩时乾隆也没有丝毫驳斥,总是一味地依着,越发酿得无法无天。苇儿告诉了皇后,皇后自然不准,却哪知她的“不准”于冰儿就是个屁,未等皇后懿旨下来,她人早就换了身便装出了园子的大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大般涅盘经。

2阿睦尔撒纳来降及乾隆在避暑山庄接见,时间实为乾隆十九年十二月。本小说此间时间约在乾隆十六年左右,为凑合女主角年龄,故有篡改。

、佛渡有缘牵蔓草

宫内女眷拜佛,平素自有地方,宫外那熙熙攘攘的北京城,也不乏各种庙宇:汉人和满人多信大乘佛教,蒙古人又多信黄教,女眷们常去布施的小庵,以及那等求告的道观,遍布京城四处,直到远郊。冰儿驱马所往的,乃是北京外城西北的法源寺。

法源寺虽在外城之内,但已然是偏僻的地方,因而前去敬奉香火的人也并不多,加之其前身是拜祭阵亡将士的“悯忠寺”,又居住过末代帝王,不是寻常人喜欢的祥瑞地方,因而,远没有京里其他寺庙繁盛热闹。但冰儿前去更有一层,只为寺南有一块义地,有许多死在京城而无法归葬的人,就潦草埋在此地荒冢。慕容业的坟墓虽不知可有遗骸埋在其中就在这里。

冰儿酹酒祭奠,拭去了墓碑上的积灰,默默盯着已经变得灰暗的填红字发了会儿呆,长叹一声,转而进法源寺山门。她原本不信佛,只是宫里女眷,若是无事,多是诵经打发光阴,亦是为自己求今生来世的福祉,见得多了,难免有些动心。此外,自慕容业事出,精神惶然无依,为求得慕容业超度,日日以为他抄经为业,一来二去,心思容易平静,也略生了些对佛法的向往之心。

一名小沙弥在山门下双手合十,低头道:“檀越有请。”

冰儿见他面带淡淡微笑而态度清冷,不由止步往上看了看,墙头的歇山式琉璃宝顶在上午的阳光下折着内蕴的光色,下方三道门,不由止步,也双手合十问道:“有礼了。我乃俗人,不知该走哪道门才是”

小沙弥依然是清冷笑容:“阿弥陀佛。佛法宏大,为人解脱,此间三解脱门,为空解脱门、无相解脱门、无愿解脱门,倒不知檀越欲解脱何事”

冰儿对佛法全然懵懂,愣住了,正不知如何答话,旁边传来带着笑意的清雅声音:“观我所见,我见皆空,是谓空;观因空故,不起着于相,是为无相;观无相故,于未来死生相续,无所爱染愿求,则为无愿。”冰儿回头看去,一个年轻公子正站在自己身后,见到自己,眸子中星光一熠,旋即转作唇间一抹礼赞的笑容,他微微躬身低头,算是行了见面礼:“此间清冷,姑娘一个人前来”